孟汀似乎睡得很熟，听说前几天他在刑部听审，连轴转了许久。李鉴蹭到他身侧，于灯影下垂眼看他的脸，突发奇想地起身拿了朱砂与笔来，悄没声地于他眉间勾了一点。 收笔时手腕被一把拉住。孟汀睁眼看清是他，立即卸了力，仰着脸啄他的下巴，声音里还带着些困意：“又作弄我干什么。”</p>
“是你先作弄我。”李鉴笑得挺委屈，“弄得好狠。”</p>
孟汀望着他，道：“我看不够狠。”</p>
两人又拥着闹了一阵。李鉴的手有些酸软，几乎拿不住笔与盒子，孟汀便摸索着将李鉴手里的朱砂盒安放到一旁去了。</p>
钟声渐响，李鉴推了他一把，抵着他额头，哑声道：“忘了与你说，钱夫子近日抱恙，我这做学生的也应当去探望。只是若我帝王车架前往，朝中定猜忌钱夫子病重，难免有动荡之虞。”</p>
“明白了。”孟汀点了头，“三日后休沐，我以探望世伯之名往去拜见首辅。”</p>
他抚过李鉴的鼻尖，温声笑道：“带着我的江陵妻。”</p>
谁是你江陵妻。</p>
李鉴懒得和他抢白，倦意一点点漫上来，向他肩头一窝便不动了。孟汀瞧着他那副乱七八糟的样子，手在人后背轻轻地顺着，不久后停了动作，干脆将他整个揉在怀里。</p>
就是我的，孟汀想，非得是我的不可。</p>
光是这样惦念，他将下巴抵在怀中人的鬓角，也不自觉地轻笑出声。</p>
钱穆身子几乎已好了，只是在避空印案后的余波，干脆就不入朝，会也全推掉了。内阁没了林伯祯，倒也少了些掣肘，其余几位主臣行事都颇便利。</p>
何昶这几日常来，侍奉些起居之事，也向他转述些见闻。他膝下无子女，将何昶当半个儿子，常将人带在身边，只觉何昶经此一事后平和更甚，举手投足间自若许多。</p>
“平明，吾心甚慰。”他对何昶道，“老夫不妄赞艰难苦恨，只是一切灾祸之外，若得生存，你便比艰难苦恨更可畏。”</p>
“学生谨记。”何昶笑道，“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p>
艰难苦恨，对他而言都不陌生。</p>
从查账到如今，他颈后牵了一根线，被人提着走。以往他以为自己为了一个小家奔波劳碌，不向上望，不奢求什么。直到如今，他才无比明晰地发觉自己是个小人物。</p>
或者说，一只能被轻易捏死的蝼蚁。</p>
他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人声鼎沸起来。钱穆按了按手，叫他不必忙，自己走到书案前坐下，便见书童进来，向他报道：“雍昌侯前来探望您老人家。”</p>
“是孟侯吗？”他朗声道，“既然是探望老夫，给老夫捎带什么来了？”</p>
李鉴自门外跨进来，向他一拱手，笑道：“捎带了先生这个不成器的门生。”</p>
何昶连忙跪拜，李鉴走到他身边，拍了他后背一下，自己在他之下坐了。何昶平了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见李鉴并不在意，便替他添了茶水，自己在一旁默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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