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别叨扰老师了。”他弯了弯唇，“如有事同寡人有干系，直入太极宫见我。” 待遣走何昶，已是中夜了。李鉴盖熄了所焚的香，把李无伤叫进来，将明日的日程布置下去，再去沐浴更衣。</p>
孟汀去洛阳点兵了，上午走的。</p>
他无端觉得自己被困在了这盘盘囷囷的蜂房水涡之中，尽管实际上还算去留自由，却依然是被附着于那高堂之上。孟汀走时，他嘴上除了浅薄的关切什么都没说，却自觉受困而孤独，又有些羡慕于孟汀。</p>
吹熄蜡烛时，他见到榻边几案上仍放着何昶身上带的那一片花。一阵风来，那花忽地飘飞而去，李鉴抬眼，便见殿侧偏门开着，正对着半轮月明。</p>
他不愿招来李无伤，便自己亲自去关门。走到近前，向外一望，却觉得景物有些异常。虽说中夜昏沉，外头却有火光与月色，将那夜里的庞然巨物模糊地映出来。</p>
那不是太极宫。</p>
他心跳几乎一滞，回身提了一盏月灯，跨过门槛。万里长风撞入怀，面前是一座高耸的城楼，其上士卒明火而执杖，光亮落至城门，见其上书三字：云中城。</p>
远处似有连绵长山，在月下浪涌般起伏。</p>
像是在做梦一样。</p>
可这梦，未免也太过逼真了。</p>
他提灯向后望去，身后已非甘露殿，而是一座鼓楼，檐入冷雾。楼门向南开，正中陈有巨鼓，面上橐皮紧蒙，周侧紫铜泛幽光。</p>
他定下神来，自己思量一番，回溯至何昶所言，福至心灵般想到——这大抵便是幻术。</p>
但这幻境之中，为何是云中城？</p>
他一转念，想着若是在此境之外，自己这副身子骨怕是根本没法到这关山之地，便干脆“既来之则安之”。他抬眼看了眼天上月，提着灯朝楼墙侧走去，朝下一照。</p>
“何人！”</p>
那人厉声断喝，李鉴被难得地吓了一跳，将灯迅速一收。</p>
怎么回事。</p>
做了半年皇帝，竟然将胆子弄得越来越小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朝城下一转，又将灯盏探出去，光亮一直散到五丈之下，照到一人仰起的面孔上。</p>
仿佛时间凝滞，连风声都平息。</p>
那人眉眼好生熟悉，却还未舒展，带着些从他胡人母亲那里继承来的野性。虽然看着只有十二三岁，身量却不矮了，腰间佩那长刀，身上压着铁浮屠，腰牌却仍是木制，尚未书什么禁军大统领、金吾卫将军。</p>
“你看我做甚！”少年孟汀喊道，“鼓楼岂是能随便上的！速速下来。你是哪位都督帐中幕僚？我要禀明于他！”</p>
李鉴瞧着他，弯着眉眼笑起来。</p>
“你笑什么！”</p>
“我怎么下来？”</p>
孟汀一愣，刚抬手要给这个一身薄白袍的奇怪青年人指鼓楼的阶梯，只见此人甩手将其手中月灯一抛，飞跃过那楼上石栏杆，纵身朝下跳去。</p>
简直是疯子一个。</p>
孟汀从没在巡夜的时候碰见这种事，身边一个人都没，本来也有点慌，想都没想便飞身踏着墙头，借了一把力，将那人一把托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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