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鉴别宫阙时，长安道上落花飞似雪。</p>
他第一次披盔戴甲，有些不习惯，暗自佩服孟汀被这铁浮屠压着也依旧来去自如。昆吾刀在他腰间，他翻身上了白驹，手握住缰绳，回眼望见身后众人。</p>
许鹤山不在，钱穆未能来。</p>
李群青代李鉴宣军誓毕，走在他马首侧，奉上长平剑。</p>
“把这个带走吧。”她道。</p>
“陛下。”二更遥遥在他后边道，“我说，你已经可以用剑了。”</p>
“不用。”李鉴笑着推开长平剑，“小师叔已经有一把刀了。我不在的日子，要果决于事，实在不行就问子觅。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若我一去不回，山河之重将皆负于你一肩，群青，你可曾怨我叫你睁眼看世间、拽你上九重天？</p>
“当然不怨。”</p>
李群青持剑，忍着泪向他拜下。</p>
“这已经是群青最好的运命了。”</p>
李鉴拂去肩头白梨花，抬眼看向那些伴他立于长安的故人。秦镜如与胡伯雎同立马相送，他向着他们遥遥拱手，再对二更、何昶皆作平揖，高声道：“我去也！”</p>
“何时归？”二更笑道。</p>
三彻与李鉴同去云中，此时坐在马上，向李鉴合十道：“到时辰了。”</p>
李鉴勒马，看向身后。</p>
“不必归！”他大笑，“何须归！”</p>
说罢，号角一声起，三千人马如百万师，出于长安道。李鉴身侧是林霁华与三彻，其后随云中旧部，头顶旗猎猎，花落如白雪。前几日寒食节，接着便是清明，他去钱穆陵前祭奠，那处的白梨也是这般好，浸湿在纷纷细雨里。而今日，确是清明之后难得的好天。</p>
可青天之下，雪满长安道。</p>
急行军六日，出河之北，兵马暂歇。</p>
林霁华摆白米堆的手法已生疏了。她立在帐中，久久地凝望舆图，再以米聚成云中郡的山川。大青山，西河，云中城关——一处处名称，至熟悉也至陌生，是她年少颊上血，亦是今日心头霜。</p>
李鉴从前没见过白米堆，在一旁看着她摆弄，微皱着眉道：“这些米不会坏吗？”</p>
“这些白米用特殊的草药水浸泡过，可长久不腐烂。”林霁华道，“从前在云中，常常是就地取材、以黄沙成盘布阵的，米粮太珍贵，铺一盘也要好几石。”</p>
李鉴默了默，道：“今后都复用沙盘吧。”</p>
他从未经过干戈，知术业有专攻，便在一侧看着林霁华等诸将摆小阵、论前线，意在学些书斋与史册中学不到的东西，亦不干涉他们具体的决策。这句“复用沙盘”，是李鉴下意识出口的要求。</p>
“其实也不少这几石米。”林霁华犹豫一下，道，“不过，陛下说的对。纵是太平世，不可忘云中。”</p>
这是先帝李长卿在孟扶桑陵前的话。</p>
他当时必然也不会料到，在他身死后不足二年，云中烽火又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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