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汀搁下笔，戴上兜鍪，伸手去拿长枪。他知道朱允向来沉稳，如此闯进来，必然是有意外之事发生。</p>
“何事？”</p>
“外头飞雪了。”朱允道。</p>
孟汀指尖一顿，收回手，回眼看着纥干笑。纥干无奈地扶了扶额，站起身来道：“我也说了，这二三月河西的天，没人能拿得准。”</p>
但这西河是非渡不可。</p>
孟汀随着朱允踏出辕门。纷纷雪落在他赤红披风之上，他抬眼望向那冰封的西河，再远处，云中城关屹立在天尽头，于风雪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孟汀还从未如此望过云中城关——孟氏从来是守城的那一方，如今，他却是要攻破着城池堡垒、将身后大旗再立于云中。</p>
“冻实了，好渡河。”他道。</p>
非要越过这场风雪不可。</p>
清晨的军誓在身后回响，铁甲与马蹄声都已备齐，只要一声令下。帐中长枪已馋乱臣颈间血，青骓数年不踏土默川，孟汀的脉搏也为这面前景象而振得极快。</p>
他的一身血肉引他回到云中城头。</p>
手下将领都跟出来。风雪之中，天地清凝，孟汀抬手接过纥干带出来的长枪，牵过青骓，旋身上马。</p>
身后营帐尽收。铁马冰河，皆在梦外。</p>
他闭上眼，听着青骓在座下打了一个响鼻。杨玄、朱允与零昌都勒马停在身侧，几人没有交谈，抬眼看向那云中城，耳侧战鼓起，北风更紧雪更急。</p>
“大统领！”从河上回来的探马拱手回报，“此河冰坚，可以渡！”</p>
孟汀一手持长枪，无言将其高举，身后其曰无衣之声排山倒海来，压倒狂风，飞荡西河。他振声一叱，一马当先，踏上西河被厚雪覆盖的冰面。耳际马蹄踏冰作贯耳雷鸣，他紧握缰绳，将马跑得又快又稳，眼见云中城迫近、对岸狼莫铁骑成阵云。</p>
“侯爷！”零昌在他身侧怒吼，“零昌请往，我要亲手杀死那个叛徒！”</p>
孟汀将枪一横。</p>
“待我等入城后，请世子找时机救回你党项族人，速去瓜州。”他道，“趁我等与狼莫缠斗，你抓紧自立营帐，为西羌王。”</p>
狼莫坐阵城头，向西河岸土默川上望去。</p>
“主力都在此，拼杀争斗，必然两败俱伤！”李正德忍不住了，在他身后高声道，“大帅，你疯了吗？三万对五万，孟汀势大，我等损兵折将不说，若一时守不下云中，那可是前功尽弃！”</p>
若到了那种地步，什么入陇西、长驱直入长安，都是妄想！</p>
李正德在赌。他赌狼莫手中兵并没有此人说的那么多，赌狼莫仍在乎长安的一个认可。只要狼莫想要一个由自己亲手扶上位的大豫天子，他李正德不是没有逐鹿的机会，孟汀也不是没有失手的可能。</p>
但他一点也输不起。</p>
狼莫不答他的话，只是饶有兴致地往下看。他拥兵数十年，见惯血没荒丘，比李正德从容多了，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底下人与人厮杀。雪落在他的散发上，一时不能融化，将他的星星鬓变成了满白头。</p>
许久，他低笑道：“我看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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