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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阿真正在和王明书理论。 </p>

帕阿真很激动，李少白也不是不能理解。 </p>

虽然他把女儿输了出去，但是他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被卖作奴隶的。 </p>

毕竟他们寨子在1950年以前还处于氏族公社解体时期，并不存在奴隶的概念。可是如今，他的女儿要切实卖给存在奴隶的寨子了。 </p>

王明书轻声说了些什么，却被帕阿真指着鼻子骂。 </p>

李少白问墨全：“墨全叔，他们在说什么？” </p>

“帕阿真在指责王明书怎么可以把他女儿卖了。王明书说他们家里穷，实在没法养多一张嘴巴，不得已才把她卖掉的。” </p>

然后墨全轻轻地“咦”了一声。 </p>

“帕阿真反悔了，他要求王明书把他女儿还回来，他可以给王明书一头牛。” </p>

李少白愣了下。他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帕阿真还会用家里的财物换回女儿。 </p>

帕阿真都能拿女儿打赌了，又那么干脆地把她推出去，可他竟然是对这个小女儿有感情的吗？ </p>

王明书一脸的为难，又说了些什么，帕阿真扬起手就要打她，周围的人立刻把他架住了。 </p>

王明书踉跄了下，扶着旁边的妇女，泪眼盈盈，还是努力镇定地说了些什么，帕阿真甩开架着他的村民，骂了句什么就跑走了。 </p>

李少白不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墨全说：“我们走吧，散场了。” </p>

“墨全叔，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追究了？” </p>

“没有不追究。帕阿真去追他女儿了。” </p>

“追？”李少白困惑地说。 </p>

“嗯，帕阿真的女儿昨天就被带走了。” </p>

“这……”李少白想了想，问道，“那帕阿真能把他女儿救回来吗？” </p>

虽然愤怒于帕阿真的诬告，可是那个小女孩是无辜的。何况她才八岁，怎么样也不该被人卖作奴隶。 </p>

“我看有点难。”墨全说。 </p>

“为什么？” </p>

“因为买她的是隔壁寨的赛阿所。”墨全跟他解释，“这个赛阿所很不好惹。二十几年前，他们寨里一个老汉做了个噩梦，就跟人说了下，还说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结果没多久，赛阿所家里有人病死了，赛阿所就认为是这个老汉施邪术害死他家里人，找到头人，要求一定要惩处这个老汉，还非要让他捞油锅不可。而且他捞油锅的赌注，非常狠。” </p>

“什么赌注？” </p>

墨全说：“你看帕阿真和王明书，也就是赌的活人，实际上是指望干活的。赛阿所不是，他捞油锅是赌命，而且是九条人命。假如那个老汉输了，那他家族里必须死九个人。” </p>

"什么？！" </p>

“就是那样。不过他们头人不同意，他认为没有赌上九条人命的道理。后来他们改了赌注，赌四头牛。后来那个老汉被迫去捞油锅，果真输了。但是赛阿所不但要四头牛，还要求那个老汉一家七口驱逐出村子，否则他就杀了他们全家。头人无奈把那老汉一家驱逐出寨。老汉一家的房屋、土地、财产，全都被赛阿所占领了。 </p>

“几年后赛阿所发现他们一家七口在野外熬着，但每个人都还活着，他又不允许他们继续居住在那里，最后把他们一家全都驱逐出华国。” </p>

这话一说完，李少白叫了起来：“这不就是个恶霸吗？” </p>

墨全说：“对，就是个恶霸。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他曾经藉着捞油锅弄得很多人全家都遭了难。那个小姑娘落到这个人手里，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p>

老袁沉着脸说：“老墨，买卖人口、把人当作奴隶都是违法的。你们就任由他们这样？” </p>

墨全道，“老袁，你傻了吗？在这种地方有谁管？政府还不许搞神判呢，你看我们这里，照样捞油锅。神才是法。” </p>

“这根本不是神，连恶神都不是，这里有的只是一群恶人。” </p>

老袁撂了这话，就黑着脸走了，李少白小跑着跟了上去。 </p>

他还没见过老袁在外面说这么重的话。 </p>

老袁心情很糟糕，他认为这种状态不适合去做跟当地人交流的活，所以今天工作就到此为止。李少白也就待在屋里整理这些天记录的材料。 </p>

只是整理着整理着，李少白又忍不住想起王明书。 </p>

他始终很难相信王明书是坏人，但是她把帕阿真的女儿卖给那样的恶霸，又让他有所动摇。 </p>

她就算养不起，那也没必要卖给这样的人。她可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p>

李少白心里有些乱。 </p>

帕阿真终究没能把他的女儿救回来。回来以后，日日酗酒，喝多了就在寨子里骂人。 </p>

过了两天，寨子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p>

又要神判了。 </p>

王明书的勒墨夺指控帕阿真对王明书行奸，帕阿真不承认，声称那天只是喝多了到他们家骂王明书和勒墨夺，并没有对王明书行奸。 </p>

头人本来是打算调查一下，可是一问之下，王明书只是哭，勒墨夺要求帕阿真非得捞油锅不可。 </p>

调解无效，只能捞油锅。 </p>

同样的阵势，只是原告和被告的身份互换了。 </p>

李少白也第一次见到了王明书的丈夫勒墨夺。 </p>

跟他想像里的粗鄙农夫不一样，他长得颇为瘦弱，而也许是长期不见阳光的关系，他的皮肤白得有点惊人。王明书搀扶着他，他冷着张脸看向帕阿真，两人这样看着竟然还颇有点夫妻相。 </p>

他们这次的赌注是四头牛和两头猪。 </p>

和上次一样的流程。 </p>

帕阿真伸手下去捞了石头，李少白发现勒墨夺的肤色又白了一点。 </p>

也许，他也没想过捞油锅竟然是这么残忍的事。 </p>

于是，三天后验伤。 </p>

帕阿真的手果真被烫伤了。上面长着大大小小的水疱，底部的皮肤三天过去了还是红的，只要碰一碰就痛得不行。 </p>

帕阿真输了。 </p>

他绝望地叫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是他依然是输了。 </p>

王明书当初伸手下去可是毫发无损，可见神判是准确无误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好人受冤枉。 </p>

帕阿真也没有四头牛，他只能先赔了勒墨夺两头猪，再到处借钱，想办法把剩下的四头牛弄出来。 </p>

而在他到处借钱买牛的时候，勒墨夺和王明书夫妇，把帕阿真赔的一头猪宰了，把肉分享给全寨。 </p>

王明书笑盈盈地把肉给墨全的时候，老袁说：“我们不是你们寨子里的人，没必要分给我们肉。” </p>

王明书第一次跟他们说话了。 </p>

她说的是官话，还挺标准的，比老袁那混着口音的官话标准多了。 </p>

“墨全是我们寨的人，这是给他这一户的。L族还保留着平均分配食物的原始习惯，各家杀猪宰羊，都要把生肉分成若干份，给每户人家都送上一份。入乡随俗嘛。你们在他家里做客，他要分给你们，也是应该的。” </p>

老袁没再反对，而是对她道了谢。 </p>

但等一回到墨全家里，他就说：“那肉赶紧扔掉，我们不能吃。” </p>

他们寨子穷，一年到头荤腥少见，有人分块肉很不错了。 </p>

何况，今年准备推行粮票制度，以后他们这些城镇居民吃肉都得有肉票。现在农村还不需要粮票肉票这些食品票，能吃块肉不好吗？老袁为什么要拒绝？ </p>

追问下去，老袁只是说：“这肉不干净。” </p>

墨全看着这肉也有些犹豫，“发猪瘟的话，煮熟应该也能吃。” </p>

平心而论，墨全也就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肉。这会儿也不是很舍得把这肉扔了。 </p>

老袁却说：“比这个可怕多了，就是煮熟了也没用。” </p>

墨全脸色大变，赶紧把这肉扔了。 </p>

老袁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些粉末，抹在这块肉上，就把这块肉包好，深埋在村外。 </p>

处理完这些，李少白问老袁，“袁大叔，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其他人？” </p>

老袁看向墨全，“你也这么觉得？” </p>

墨全犹豫了下，问道，“老袁，这东西吃了一定有生命危险吗？” </p>

“那不好说。反正肯定会得病，但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 </p>

墨全说：“我知道了。” </p>

然后，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p>

李少白不能理解，老袁不太想解释，墨全只好苦笑着解释：“他们难得有一点肉吃，只要不是吃了就会死，要是有人吃了没事，你不让他们吃，我们搞不好会被神判。” </p>

李少白听完也沉默了。 </p>

回到墨全家里，吃过包谷稀饭，老袁就提议明天回县里去。 </p>

“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再留在这里，我们明天就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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