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榆问：“你有什么目的？”</p>
“什么？”</p>
“把恶鬼千里迢迢地拖过来,还在这儿整了个恶鬼林——你和他们到底谁才是恶鬼。”</p>
沧犽笑了声：“真信了这话么？不过说笑罢了。将这些恶鬼养在这儿，是为了用阴气养出‘孩儿眼’。”</p>
池白榆警觉：“伏大人只叫我‘孩儿眼’是何物。听你这意思，竟是拿阴气养出来的东西,该不会是什么邪物。”</p>
“大可放心,我还没有在这儿多待几年的打算。不过是常有孩童的眼睛更为明净,能看见许多常人难见之物的说法。而恶鬼林里养出的珠玉可以观测阴气的变动,所以才取了这名字。”沧犽稍顿,“我猜,大概是这几日有哪个鬼乱发了脾气。”</p>
池白榆猜测：“是担心有人阴气过重？”</p>
“差不多。阴气重了,容易堕成厉鬼,那便麻烦了。”</p>
那八九不离十就是给沈见越找的了。</p>
是在怀疑他有可能堕成厉鬼吗？</p>
那……</p>
好徒弟。</p>
你可一定要因为这件事对伏雁柏心生怨怼啊。</p>
最好再把他打个半死。</p>
沧犽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神情间的微妙变化好玩儿得很，一时也挑起他搭话的心思。</p>
他问：“你刚来？”</p>
“嗯。”池白榆随口应了句,“差不多也有半个月了。”</p>
“之前没见过你。”</p>
“先前我不负责这儿。”</p>
“这虚妄境中，鲜少有外人进来。”</p>
“你也说了是‘鲜少’，伏大人说过,在我之前来过四五个人。”</p>
“是么？”沧犽顿了步,斜过那双幽绿的眼眸。含笑,却又透出股冷意,“那他可曾告诉过你,那四五个人去了何处？”</p>
池白榆也跟着停下,对上他的视线。</p>
四周冷雾涌动，时不时便有阴风扫过，吹得她脊骨都在泛冷。</p>
有一瞬间,她恍惚生出种错觉,仿佛他下一瞬就要用爪子划破她的脖颈。</p>
也是这念头一闪而过的刹那,她突然想起刚才那白胡子老头的脖子上就横着一道指粗的血痕。</p>
和身上明显的刀伤不一样，他脖子上的伤口很粗糙，不像被刀剑割过，反倒像是用爪子抓出来的。</p>
颈上划过丝阴嗖嗖的寒意，她神情自若地偏回头，语气自然：“他说了，说是没一个能活过一晚的。刚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我也怕，不过好在这回不一样。”</p>
沧犽微眯起眸：“何处不一样？”</p>
“大概是死的人太多，怕往后再没人敢来分担差事，我又妖力薄弱，所以来的第一天，伏大人就给了我保命的东西。”</p>
她越过一处小水坑，颈上的系绳也随着身子晃了两晃。</p>
沧犽看在眼中，瞥见了那符箓的一角。</p>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道：“看来是真担心没人来了，还没见过伏雁柏有这般心细如发的时候。”</p>
“听你的语气，好像之前就认识伏大人？”</p>
“打过交道，不熟。”沧犽顿了顿，“他少时常在山中玩乐狩猎。”</p>
池白榆听明白了。</p>
所以伏雁柏没死之前很可能曾去沧犽所在的山林里打过猎，他俩也因此相识了。</p>
她原本还想多打听点儿消息，但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一片广阔的湖泊边。</p>
这片湖泊藏在幽深的密林间，湖水清澈静谧，映出葱郁枝叶。</p>
湖泊四周的草地平整，往东走几丈开外的地方坐落着一间小木屋。</p>
那木屋是人字顶，房门口与屋顶杂草丛生。大门紧闭，窗户上结着厚厚的蛛网，屋外堆放的铁器、弓箭等都覆满了锈。</p>
看得出来已经荒置许久。</p>
“到了。”沧犽说，“先去那木屋里面，聊聊取‘孩儿眼’的事。”</p>
想起那白胡子老头，池白榆环视四周，低声问他：“这里也有你带过来的鬼？”</p>
沧犽看她，忽一笑：“此处阴气最重，鬼也最多。”</p>
！</p>
池白榆心一紧，再看四周的草木时，不论何处摇一摇晃一晃，都觉得不正常。</p>
而这木屋从外面看着破旧，里面也好不到哪里去。</p>
共两间房，中间仅拿块布隔开了。</p>
外面那间放了三把椅子，中间的天花板上垂下一条铁链，链子末端吊着一个烧水的铁壶。</p>
吊壶下头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坑，坑里还堆着没烧完的柴火，不过都覆着层厚灰。</p>
墙边打了灶台，角落有一方石头凿的水缸，缸口盖了木板。</p>
里间就更简单了。</p>
横了张木板床，连被褥都没一套。除此之外，再没其他东西。</p>
“这是猎户的屋子？”池白榆盯着墙上挂的猎弓问。</p>
沧犽应是。</p>
“那……”</p>
“放心。”他点燃墙壁上的一盏煤油灯，径直走向角落的水缸，“他没在这林子里待几年，就下山寻其他生计去了。大概是林间的动物狡猾，打不着东西。”</p>
话落，他将手扶在了水缸的两侧。</p>
扣在腕上的铁链绷紧，恰好贴在水缸的外壁上。</p>
池白榆原以为他要喝水，还在怀疑放了这么久的水能不能喝，就见他胳膊上的肌肉绷紧许多，显露出更为紧实的线条。</p>
下一瞬，他便将那水缸硬生生抱起来了。</p>
？</p>
等会儿。</p>
这水缸的石壁都有七八厘米宽了，他就这么，举起来了？</p>
她怔在那儿，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沧犽就已经将那水缸稳稳转移到了屋子的正中间。</p>
水缸在她面前砸下，她眼皮一跳，倏然回神。</p>
力气怪大的。</p>
这一缸砸下去，估计能把伏雁柏的脑袋砸瘪。</p>
她面上不显，看着他掀开木盖子，也往里瞧了眼。</p>
“没水。”她说。</p>
“放得太久，待会儿我去打些水来。”</p>
“是为了取‘孩儿眼’？”</p>
“不。”沧犽说，“拿来喝。”</p>
“……那你慢慢喝，我不渴。”</p>
不愧是妖啊，喝水的杯子都是拿上百斤的石缸做的。</p>
沧犽笑声朗快：“唬你的，不过玩笑话。那孩儿眼得去湖底取，这水缸要拿来放长明灯。”</p>
木屋的门还敞着，池白榆望了眼外面。</p>
“是外面那湖？”</p>
“嗯。”沧犽解释，“那湖里阴气太重，倘若就这么下去，恐会遭邪气入体，更有邪物抢夺、吞噬阳气。届时我会将阳魄锁在长明灯里，再放入水缸中，还要劳你看守。”</p>
所以就是他去取“孩儿眼”，她来看守他的阳魄。</p>
任务分配得倒清楚，但既然要守，那肯定是怕出什么意外了。于是池白榆又问：“是不是可能有鬼来抢夺长明灯？”</p>
“并非可能。”</p>
池白榆稍松一气。</p>
“而是定然。”</p>
放下的心又提起完吗？”</p>
“听人说话时，心绪忽上忽下，才更容易记在心里。”沧犽俯身看她，“把右手伸出来。”</p>
“做什么？”</p>
“我会在你的手心里画一道印，到时候要真害怕，可以用来对付恶鬼——直接往鬼的额头上打一下便成。不过这镇鬼印消耗的妖力太多，我又还得省些力气往湖里去，因此只能用一次。”</p>
听起来似乎是好东西。</p>
池白榆伸出手。</p>
画印时，沧犽说：“我要往水里走两趟，今晚下去是为‘炼珠’，便是把积攒在水里的阴气炼制成珠子。珠子一天成形，明晚我再下去取。”</p>
“还要在这儿待两天。”</p>
“害怕？”</p>
“不是。”池白榆蹙眉，“我什么都没准备。”</p>
她早上吃了述和给她的灵丹，本来至少能管两天。但刚才面对狼群，又在恶鬼林里奔波了这么久，眼下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p>
唯一一块肉干还被拿走了。</p>
不光饿，还困。</p>
画印的手一顿，沧犽抬眸。</p>
刚才在树林里，月光昏昏，仅够照明路，因此他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p>
这会儿有了盏煤油灯，他才发现面前的人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发干，眉也微蹙着。</p>
似乎正受着什么煎熬。</p>
太脆弱了。</p>
虽然在那群狼妖面前，她有着超乎寻常的镇定和急智。</p>
但客观而言，这人还是脆弱到不堪一击。</p>
他眯了下眸，深绿的瞳仁如藏在墨水里的宝石般，泛着黯淡的幽光。</p>
像在笑。</p>
心底却生出股犹疑，一时不确定把长明灯交给她这一决定正确与否。</p>
毕竟长明灯里锁着他的阳魄，但凡出了丁点儿差错，都可能让他身受重伤，甚而是送命。</p>
将关乎性命的事交给这样一个虚弱不堪的人，似乎并不明智。</p>
可眼下又别无他法。</p>
经过片刻的踌躇，他问：“还能坚持多久？”</p>
“今晚没问题。”或许是因为这些天有灵丹蕴养，哪怕饿了，她能坚持的时间也久了许多。</p>
“那先忍过今晚。”沧犽画完最后一笔，站直了身，“我会在寅时过后回话，万不能应声，更不能离开这房间。除此之外，无需再做其他事。你身上的阳气足够护住这盏长明灯了。”</p>
寅时以前。</p>
那就是凌晨三点之前了。</p>
池白榆瞟了眼手表。</p>
差不多还有一个半小时。</p>
沧犽思忖着说：“只要不遇见水鬼，应该没问题。”</p>
“水鬼？”</p>
“面容可怖了些，还爱弄些幻术，恐吓别人。不过有人下水，那些水鬼应当不会到这儿来——总之记着一件事，不论出现什么情况，都别应声，或是离开这屋子。”</p>
别随便应声。</p>
别四处乱走动。</p>
只要掌握这两点，就可以在大部分恐怖片里苟到最后。</p>
池白榆也清楚，但许多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光要克服恐惧心理，还得压抑住求生本能驱使下的冲动行为。</p>
而沧犽刚离开几分钟，她就遇着了大麻烦。</p>
为了方便守灯，她拎了把椅子坐在石缸前面。缸里已经接满了水，那盏长明灯就飘在水中央。</p>
是一盏还没铜钱大的灯，仿佛轻一吹就能灭掉。</p>
她正盯着那盏灯发怔，肩就被人拍了下。</p>
拍得很重，几乎使她的半边肩膀塌下去。</p>
池白榆一下精神了，睡意散得干干净净。</p>
下一瞬，有人在她耳畔重重叹了口气。</p>
什么情况？</p>
她瞬间僵怔。</p>
他也没说鬼会跑到跟前来啊！</p>
作者有话要说</p>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真的不能再吃啦、浮夏时、看看软软、蚊子腿也是肉啊1个；</p>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ryl、信女单身求上岸、真的不能再吃啦、华翊宵20瓶；飞天艾猫神教（妹宝万、楼10瓶；鱼町居、好看，爱看、韩冷笙5瓶；小鱼不吃猫、沅沅、巫锦袖2瓶；我爱玩以闪亮之名、号、对角线、娃娃菜、小桃、小狮子、落叶华笙1瓶；</p>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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