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芳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她列好了菜单之后，员工餐就按着菜单上的菜，每天做几个,大家一块儿尝尝，提提意见。</p>
今天中午的主菜是糖醋里脊和松鼠鱼,还有炸茄盒和木须肉，菜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但味道都还可以。</p>
单羽没什么意见，他吃什么都挺香,不挑。</p>
“里脊酸了点儿吧？”老四说。</p>
“不酸吧，我觉得还偏甜了呢。”胡畔说,“炸茄盒好吃。”</p>
“炸茄盒是好吃。”老四点头。</p>
“鱼也好吃。”三饼说。</p>
几个人除了酸甜有点儿争执，别的菜都没意见。</p>
“单老板你觉得呢？”赵芳芳问。</p>
别问我，我空口吃白糖空口喝醋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看了陈涧一眼：“店长觉得怎么样？”</p>
“每个人口味不一样，也定不出个标准,”陈涧说,“要不有客人点这道菜的时候问一嘴吧，是喜欢偏甜些还是偏酸些？”</p>
“挺好。”单羽说。</p>
为了避免一会儿再有什么菜要征询老板的意见,他起身离开了餐厅，准备回楼上去把那碗中药喝了。</p>
电梯门刚要关上的时候，胡畔跟着跑了过来，探了半个脑袋进来。</p>
“干嘛？”单羽赶紧伸手按了一下开门键，“测灵敏度用手就可以了别用脑袋。”</p>
“老板,刚店长给我预支了工资了,”胡畔笑了笑,“谢谢。”</p>
“不客气。”单羽说。</p>
“你是个好人,”胡畔说,“我会好好干的。”</p>
“嗯，”单羽点了点头，“有困难跟店长说。”</p>
“没困难了！”胡畔笑着转身跑开了。</p>
电梯门关上，单羽轻轻叹了口气，靠着轿厢，愣了一会儿才伸出拐杖在控制面板上点了一下四楼。</p>
胡畔和陈二虎他们让他想起很多人，虽然并不完全相同，但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会把他拉回从前的日子里。</p>
能拉一把是一把。</p>
有人就差这一把。</p>
明知道往前一步可能就会不一样，但这一步就是很难。</p>
就像明知道喝了这碗药就有可能改善睡眠，但光是闻到味儿他就张不开嘴，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撬开他的嘴灌进去……</p>
第三次把碗举到嘴边的时候，他终于下了决心，抿了一口。</p>
苦中带着馊树皮的味道直冲脑门儿。</p>
“去你大舅的。”他端着碗就往洗手间走。</p>
但站在洗手池边，他还是没倒掉这碗药，毕竟陈店长一边忙活民宿修整工作一边煎药，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药煎好的。</p>
他吸了一口气憋住。</p>
扬头把这一碗中药一气儿灌了下去。</p>
然后对着洗手池干呕了两声。</p>
他回到办公桌旁边拿起对讲机：“陈店长，拿瓶可乐给我。”</p>
“店长去老镇做招牌啦！”赵芳芳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我帮你拿上去吧。”</p>
“不用不用，”单羽赶紧说，赵芳芳</p>
这会儿应该是在收拾，“不用，赵姐你忙你的。”</p>
喝了几口白水之后，嘴里的味儿也淡点儿了，就是喝得太急，打了两个嗝，苦味顶在嗓子眼儿下不去了。</p>
好在两分钟之后胡畔拿着一罐冰可乐上来了。</p>
这个小姑娘很机灵，也用心。</p>
在某些地方跟陈涧有些像，但性格比陈涧要张扬得多，她的自我保护是带着刺的，而陈涧更多时候是沉默，哪怕看得穿他在想什么，也很难听得到他说什么。</p>
单羽啧了一声，拿出手机，拨了陈涧的号码。</p>
“喂？”</p>
陈涧的声音裹在风里。</p>
“开车接电话啊？”</p>
单羽说。</p>
陈涧那边的风声消失了：“停下了，什么事？”</p>
“带两个披萨回。</p>
我给你端个牛排回去吧！</p>
“晚上赵姐不是做饭吗？”陈涧问。</p>
“留着宵夜，有烤箱可以热热吃，”单羽说，“晚上要熬夜等陈老板消息呢。”</p>
陈涧有些无语：“不知道有没有，一会儿我从做招牌那儿出来去看看。”</p>
“谢谢。”单羽说。</p>
“……不客气。”陈涧挂掉了电话。</p>
披萨有没有他还真不知道，他没吃过，也没想过要吃这玩意儿。</p>
问了做招牌的那个店里的人才知道，老镇上还真有。</p>
一个咖啡馆，卖意面和披萨，但是看上去生意很惨淡，让陈涧有些担心大隐咖啡厅的前景。</p>
不过他还是进去买了两个披萨，顺便打听了一下店里的咖啡机是什么牌子，在哪儿买的，以防老板突然要省钱，他甚至还问了一下人家知不知道哪儿能买到二手的……</p>
拎着两个披萨回到民宿的时候，最兴奋的人是胡畔。</p>
“我会做披萨，还有蛋挞！”她在披萨盒子上敲着，“我以前在烘焙店打工的时候学的，我们有烤箱，可以做的。”</p>
“哪天做一个尝尝？”三饼问。</p>
“行，明天吧，”胡畔说，“庆祝我们报复行动成功。”</p>
说到报复行动，陈涧去了四楼，想问问单羽有没有跟陈二虎联系过，这人在外面晃荡一个下午了，还得再晃到半夜。</p>
办公室没人。</p>
陈涧打了单羽的电话。</p>
“回来了啊？”单羽接了电话。</p>
“嗯。”陈涧说，“你没在办公室？”</p>
“在三楼上吊呢。”单羽说。</p>
健身房的灯都打开了，看起来单羽把所有固定器械都用了一遍。</p>
“你是真不怕腿再伤着啊？”陈涧说。</p>
“动一下累了一会儿睡觉。”单羽说。</p>
“不吃饭了？”陈涧看着他。</p>
“不吃了，”单羽说，“中午吃多了，而且我现在有点儿困。”</p>
“真的吗？”陈涧感觉有点儿神奇，“药起作用了？”</p>
“应该是我累了，一碗药就有这效果，那得是陈大爷往里头搁安眠药了。”单羽说。</p>
“晚上你不</p>
等陈二虎了吗？?()6?@?@??()?()”</p>
陈涧问。</p>
“等，()?()”</p>
单羽站了起来，“所以现在先睡，得对得起这点儿瞌睡，十二点叫我。()?()”</p>
陈涧没出声。</p>
说实话，如果单羽真睡着了，他是真不敢把单羽叫醒。</p>
总感觉叫醒他的时候会挨一拐杖。</p>
“放心，我没有起床气。()?()”</p>
单羽说。</p>
老板睡觉，员工们都聚在餐厅，一边看电影一边聊天儿。</p>
陈涧回了一趟村子，今天去老镇，他给小豆儿爷爷奶奶买了点儿常备药和保健品，他平时不付房租，老人不收，他只能在这些事儿上给他们花点儿钱。</p>
“你这个店长，现在干得是不是挺好的？”小豆儿奶奶正在织毛衣，每年她都是从这会儿就开始织，帽子，围巾，手套，家里几个人一人一套，多的拿去小镇上卖。</p>
“挺好的，有点儿忙，但是都干得下来。”陈涧点点头。</p>
“我那天去集上，碰到赵芳芳买菜，说这个老板人很好，”小豆儿奶奶说，“你踏实干，把这头干好了，不急着几份活儿同时干。”</p>
“嗯。”陈涧应着。</p>
“老板叔叔的拐杖可好玩了。”小豆儿一边给奶奶理线一边说。</p>
“人家是受伤了，拄个拐可不好玩。”奶奶笑着说。</p>
“下回叫他哥哥。”陈涧说，“你管我都叫哥，他就大我六岁，你叫人家叔叔，我还跟他差辈儿了呢。”</p>
“六岁，”小豆儿想了想，“我才五岁，比我大一岁，那叫哥哥吧。”</p>
“你这耳朵也挺会挑字儿听的。”陈涧听乐了，大一岁就大一岁吧。</p>
回到民宿的时候，一进门，餐厅里的人全都转过了脸，一块儿瞪着他。</p>
“怎么了这是？”陈涧停在了门口。</p>
“以为陈老板呢，”胡畔说，“都担心他一激动来早了。”</p>
“再早他也不能进这个院儿啊，进来了我们也得一块儿当陌生贼把他打出去。”陈涧关上了门，“十点了，外面得有人巡逻。”</p>
“我去。”老四站了起来。</p>
陈二虎不在的时候，三饼就是二把手，老四还是很尊重这个排序的。</p>
三饼这会儿也起身，楼上楼下转了一圈。</p>
赵芳芳平时这个点已经休息了，但今天她也要凑热闹，坐餐厅里半睡半醒地一直点头。</p>
陈涧坐到了桌子旁边，伸长了腿靠在椅背上，今天这一天跑来跑去的也挺累的。</p>
“店长，”胡畔看着陈涧，“你头发是天生卷的吧？然后烫了一下？”</p>
“嗯，”陈涧抓了抓头发，“这都能看出来？”</p>
“能啊，”胡畔说，“就是烫的这手艺不行，白瞎这脸了，哪天我给你烫一个。”</p>
“……不用不用，”陈涧摆摆手，“你够忙的了。”</p>
“忙什么啊，”胡畔说，“这是我干过最轻松的活儿了，客人都没有，自己跟自己忙呢……”</p>
“别瞎说，让老板听到多不好，”赵芳芳及时醒过点儿吉利的。”</p>
“开业了就财源滚滚。()?()”</p>
胡畔握拳往上一举。</p>
陈涧感觉单羽不会在意这样的话，他自己都“体验傻逼人生▍()▍?▍。?。?▍()?()”</p>
了。</p>
他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二点了，可以去叫醒单羽来体验傻逼人生中陈二虎为他带来的报复环节了。</p>
但没等他上楼，电梯打开了，单羽坐着轮椅从电梯里出来了。</p>
“没睡吧？()?()”</p>
陈涧一眼就能看出来单羽脸上带着些许的疲倦。</p>
“店长好眼力，()?()”</p>
单羽说，“人呢？”</p>
“餐厅呢。”陈涧说。</p>
“赶紧关灯，”单羽开着轮椅往餐厅过去，“谁家没生意的民宿这会儿到处灯火通明的，留着前厅的灯就行了。”</p>
胡畔跳起来跑过去把灯关掉了。</p>
“现在呢？”她问。</p>
“把三饼他们叫回，“今天熬夜加班了明天放半天假吧除了店长。”</p>
“真的啊？”赵芳芳问。</p>
“太好了，”胡畔兴奋地往外跑，压着声音，“妈呀，我还没有加过这种班呢……谁家加班是吃宵夜啊……太有意思了……”</p>
黑暗中的餐厅里，六个人围着最大的那张餐桌。</p>
桌上放着热腾腾的披萨，一堆零食，还有橙汁可乐冰红茶，几个人边吃边聊着。</p>
一点二十分的时候陈涧的手机响了。</p>
“陈老板。”陈涧接起电话。</p>
“我操，今儿晚上风真他妈大，我衣服穿少了，人都他妈吹透了，”陈二虎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们那边怎么样了？”</p>
陈涧往桌上扫了一眼。</p>
吃挺欢的。</p>
陈老板辛苦了。</p>
“都没睡，等着你的行动呢。”陈涧说。</p>
“我路过的时候还用打个暗号吗？”陈二虎问，“通知你们我来了？”</p>
“不用，”陈涧赶紧说，“直接进去，我们能看到你。”</p>
单羽的手伸了过来，冲陈涧勾了勾手指。</p>
陈涧把手机递给了他。</p>
“陈老板，”单羽说，“你直接进去，掌握好泼的力度，争取泼得跟我们墙上的款式像一些，速战速决……如果被人发现，你只管往外跑，不要跟他们有任何接触，我们会给你断后。”</p>
这个电话打完之后，大家都从桌子旁边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向外看着。</p>
“陈店长，外套脱了拿手上，”单羽说，“以防万一真的要断后。”</p>
“我们呢？”三饼问。</p>
“这个时间店长睡了，你们还在巡逻呢。”单羽说。</p>
“单老板你是真的细致啊。”三饼感叹。</p>
陈涧把外套脱下来，估计一会要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就得一边往外跑一边装着穿外套。</p>
几分钟后，外面传了脚步声。</p>
“二虎哥来了。”老四回头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p>
“过去了过去了，”赵芳芳扒着窗户，“跑得还挺快的，就是步子有点儿沉，这孩子平时看着也不胖啊……”</p>
屋里的人都不再说话，听着脚步声一路向里，慢慢听不到了。</p>
泼血这动静他们更是听不到的，只能猜测。</p>
“应该跑到观山小院了。()?()”</p>
三饼用气声说。</p>
“现在应该开始泼了吧？()?()”</p>
老四说，“他用什么装的血？()?()”</p>
“桶吧？?()????╬?╬?()?()”</p>
三饼说。</p>
“傻吗，”胡畔说，“他这么跑进去，用桶的话没到地方全泼自己身上了，估计得用袋子。”</p>
“泼了吧？”赵芳芳小声问。</p>
“应该泼完观山了，现在继续往里……”三饼说。</p>
“希望陈老板脑子比你们好用，是从里往外泼，”单羽说，“从外往里泼，被发现了跑都跑不出来。”</p>
“啊。”老四愣了。</p>
“还真是。”三饼回过头看着单羽，“单老板，怎么办？”</p>
单羽竖起食指：“听着点儿动静。”</p>
前后大概四五分钟，陈涧一直没出声，心里估计着陈二虎的行动，陈二虎在搞破坏这种事儿上脑子还不算太笨，应该能完成计划，就看会不会……</p>
小路深处突然传来了隐约的人声，裹在风里传过来的时候能听得出是有人在喊。</p>
喊什么就听清不出来了，一开始是一声，接着就是好几个人的声音，还有东西碰撞发出来的叮哐声。</p>
“断后吗？”三饼拔腿就想往院子外面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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