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你的那个朋友可能是汤老头儿的……女儿？”</p>
墨镜男将最后一滴可乐喝干净，看着空荡荡的杯子，如果他有三寸之舌，说不定得塞进去舔一舔。</p>
“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我得去监狱问一问庄月明……就是小梅的父亲。”</p>
“哪有那么巧的事？”</p>
“我也希望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p>
一口可乐在我嘴里翻滚，咽下去，又在胃里滋扰生事。</p>
小梅，是她没告诉我和胖子还是庄月明没有告诉她，关于她的前世今生……</p>
“不对吧，你应该希望得偿所愿才是，那样既能给汤老头儿一个交代，还能给你那朋友找一个富翁老爹，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一举两得！”</p>
墨镜男分析地眉飞色舞，“你说对不对，罗阳……嫂子！”</p>
罗阳没搭理她，看着酒吧里的橱窗发愣，橱窗里是一款旧旧的海报，看上去像初中时期的黑板报，在一双男女背影之下，写着这样一段独白：“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那一家。”</p>
男欢女爱，罗阳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但就目前我所接收到的信息和秋波，我猜不透罗阳对我的真实态度，尽管我断定于任何一棵白菜而言，我都是一头好猪！</p>
“一举两得，一举两得啊！”</p>
墨镜男瞄准一米开外的垃圾桶，精准地将可乐瓶投了进去。</p>
“兄弟，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不知该不该说……我看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个委托人，他丢失的是儿子，算起来年纪应该和你相当……”</p>
“真的？”</p>
见我神情严肃，墨镜男的小眼睛随每一个信息点而不断张开，大有瞳孔放大的趋势。</p>
“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有人在盯着我，好像呼唤、又像是在保护、渴望……真的，冥冥之中……他不会很有钱吧？”</p>
“资产上亿，他得了不治之症，想要找到他唯一的儿子回去继承他所有的家产！”</p>
“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是像你这样在大冬天坐在街边喝可乐还不管够的人，我应该是坐在……不，躺在大澡堂子里洗热水澡的人，我要让外国妞，德国的、美国的、日本的……轮流给我搓背！没错，我就是他的儿子，是流落人间的王子！”</p>
墨镜男入戏很快，他觍着脸，仿佛德国妞已经开始上手。</p>
“刘哥……不，大发，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我的亲生父亲！”</p>
“见不到了，他已经去世了！”</p>
“父亲！”</p>
妈的，吓我一跳，这是被日本妞捏到蛋蛋了嘛！</p>
还没等我缓一口气，突然响起一阵高亢嘹亮的乐声。</p>
“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p>
我一扭头，吹唢呐的大爷已经摇头晃脑的配合上了，那叫个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唾沫飞扬，简直就是伯牙子期知音之交，相见恨晚。</p>
听完墨镜男这一段，我差点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掰成两半放到两个人面前。</p>
“别单飞了，你俩凑个组合吧，人家叫凤凰传奇，你俩就叫’乌鸦传奇’，我尿都流到膝盖了，这唢呐吹得比我二大爷都狠！”</p>
这么一说，自从离开农村，我还真是好久没听见唢呐、笙箫这样的丝竹之声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吹唢呐的大爷，他又恢复了半睡眠状态，右手边放了一个透明的水杯，里面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p>
我哈了一口气，现在的确是大冬天！</p>
街头艺人干什么的都有，吹唢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怎么解释这样一个奇怪的老头儿：从不和别人一样，只喝冰过的饮料！</p>
“我的钱去哪儿了！”</p>
墨镜男用胳膊肘戳中我的肋骨。</p>
“什么钱？”</p>
“我死去的爹……资产上亿的爹！”</p>
“他找不到你，都捐了！”</p>
“一个子儿都没留？”</p>
墨镜男挑着八字眉，像在威胁我敢不敢再说一遍。</p>
“没留，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你爹，说不定他泉下有知，能给你烧点纸钱过来。”</p>
“那不是我爹，我没那么穷的爹，你再好好想想，你那儿有没有别的爹，丢了儿子的，长得像不像无所谓，只要有钱就行！”</p>
“他妈有这么好的事还能轮到你，我不愿意坐在大澡堂子里让泰国人妖帮我推推背、刷刷精油啊！”</p>
“守着嫂子你还敢……回家等着跪榴莲吧！”</p>
“去去去，再去酒吧买三瓶可乐！”</p>
墨镜男被我一脚蹬出去，骂骂咧咧进了酒吧。</p>
“女孩是不是出事了？”</p>
“哪个女孩？”</p>
“你那个朋友。”</p>
罗阳依然盯着酒吧的橱窗，但我知道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故事的大致轮廓，都说女人的第六感特别准，果然名不虚传。</p>
我站起身，长吁一口气，与人讲述自己的伤心往事，我还做不到风轻云淡。</p>
“小梅已经没了……就是死于白血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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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阳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样的消息还是突破了她的底线，她转过头看着我，我用力将脚下的可乐瓶踢出十多米远。</p>
“我也不知道小梅是否知晓这一切，如果……她一直能与汤老头儿生活在一起，也许现在还能活着，或者至少老天能多给她点时间！”</p>
“所以你不打算告诉老头儿？”</p>
我摇摇头。</p>
“老头儿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女儿是他的希望和唯一的寄托，如今我要把这本就虚无缥缈的光亮给吹灭，他能承受得来吗？”</p>
“你不告诉他，他将来可能死不瞑目，你也没完成你的任务！”</p>
“对，所以我告诉他我从不保证会完成别人的嘱托，就是想再等等，老头儿体谅我的难处，只说尽力而为就好……”</p>
“所以，临别时你才说’有缘再见’！”</p>
我谈论着小梅，脑海里却一直闪过胖子的身影，我并不打算告诉罗阳，小梅和胖子的故事，因为这冬天的深夜已经够冷了。</p>
“妈的，身上的香味那么浓把尾气的味都给盖住了！”</p>
一辆跑车从酒吧门前一溜烟跑飞了，只剩下墨镜男手拿三瓶可乐在风中凌乱。</p>
“你爱闻汽油味儿？”</p>
墨镜男点点头：“你也有相同的癖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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