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野和尚,快滚远些,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村中污秽的话语不断传出,附近汉子甚至捡起石块、木柴围过来。</p>
道济双手合十,目中毫无波澜,施礼后缓缓离去。</p>
龟谊见他又碰壁,不解地问道:“你这和尚,太过迂腐,哪有上来问人索要金银来供奉佛祖的?”</p>
路边野草茂盛,树林稀疏。道济走到树边,盘膝坐下,默诵经文。</p>
寒风吹过,他诵读一遍心经,答道:“小僧不知佛在何处,心中困惑。寺中如来宝相庄严,信众广施金银与我佛。又有八宝随身,清净如意。”</p>
“如此法相,谁人见了不说我佛无量?继而拜服于我佛,虔诚供奉,积攒功德,得享来世富贵。”</p>
“可是穷苦人家,身无金银却心怀我佛,如何连寺门都不可入?”</p>
睡佛寺的规矩,见佛拜佛,心诚第一。</p>
何为心诚?供奉金银俗物、代佛豢养沙弥为最佳;敬献家资祖产、整日吃斋念佛次之;宣扬我佛神迹、膝行朝拜最末。</p>
往往有人家财散尽,不过换来一句来世富贵加身。</p>
道济甚少出寺,以往对此习以为常。贱民受苦,不过是前世罪孽,报应加身罢了。</p>
他不曾也没有关注过那些人。他心中的佛,一直在指引他,斩去纷扰红尘,断尽一切缘孽,最终佛门大开,横渡苦海。</p>
所以在听闻巴陵道门那位“祸根”事迹后,不自觉产生妒忌、嗔怒心,总觉得道门衰落走眼,什么人物都收在门中。特别在三清观主将他收为亲徒,且广告天下后达到巅峰。</p>
庐州一战,“众生平等”四字真言仿若当头棒喝。道济再看大雄宝殿中的佛祖如来,浑身惊惧不已。</p>
慈眉善目的法相竟是那么可怖。师父、师叔们整日诵经礼佛,试图从那些泥塑金身中发现天地真理,竟也能踏上真空之境。</p>
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佛念佛法传入金刚菩萨遗蜕,想要获得释疑。</p>
一无所获。</p>
纵使神威浩荡,天地色变,所见之人无不畏惧,就连天下第二的老龟都只能引颈就戮。但是道济知道,错了,都错了。神通让人害怕,令人向往,但这不是我佛本意。</p>
畏威而不怀德,有小礼而无大义。</p>
继续下去,人间当被神通统治,修者不比心性道行,只拼神通高绝。百姓如牛羊牲畜,百世不得脱。</p>
他叹息一声,问道:“龟施主,金刚杵落下时,您是否后悔做出此事,招来祸患?”</p>
龟谊倒是想替自己辩解,但是想到唐肃玉的再三强调和后续计划,斜着眼答道:“哼,仰仗外物,老龟我可从未服过。对也好、错也好,都是老龟我自己的选择。”</p>
“倒是你们佛门,究竟是因为老龟掳人的行为、还是那娃娃的身份才生出贪嗔痴念,欲要将老龟置于死地,你心里清楚。”</p>
“诸多利益中,唯独人命最轻。小和尚,你说对不对?”</p>
道济无言以对。</p>
在此时,林中走出一妇人。她衣衫褴褛,被风吹得瑟瑟发抖,风霜早已印刻满她的面部。</p>
她瞧着四处无人,从怀中摸出带着余温的窝头,小心翼翼的靠近。</p>
“大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她递过窝头,腼腆一笑,“您不要怪村里人赶您。元家老爷在四处抓壮丁。原本村里凑出金银,想去睡佛寺求平安。”</p>
“没想到接待沙弥觉得我们沾染秽物,不能见佛。”她语气低沉,“三清观老神仙飞升,睡佛寺不待见我们,村里壮丁被抓好多。”</p>
她顿了顿,半跪着哭诉:“家里男人不知是死是活。我又是个妇道人家,娃儿还小,以后的日子怎么过。”</p>
“没人种地,产不出粮,交不上税,孤儿寡母只有死路一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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