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老客想出去转转,杜长者遂起身相陪。二人出了府门,沿街西行。小街静谧,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晨光中,路边杨树枝叶舒展,草丛生机盎然,叶片挂满珍珠般的露水,湿润中透出几分幽幽绿意。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两人观赏清晨美景,扯着闲话,不知不觉中走出村口,循着“哗哗”水声,来到白云河边。
这白云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窄处也有十丈开外,深可齐腰,水流缓慢,清澈见底。河岸边诸多石头,将河水分割成无数浅水潭。有一群孩童挽着裤管,赤脚在那里捉鱼摸蟹,忙的不亦乐乎。只见他们有的双手举起光溜溜的圆石,狠狠砸向露出水面的板石,连击数下,一旁观看的孩童便蜂拥而上,合力掀开那个板石,随着几声惊呼,就能轻松捉到那些被震晕的鱼儿;有些则弯着腰,逐个搬动石头,寻找河蟹……两人觉着有趣,便停住脚步,观看孩童忙活。
“您二位在那里看啥?”正看的十分惬意,忽然传来一声问候,二人回头一看,大路上站着四人,正是黄云、黄霓、杜福、杜贵,刚才的问话声就是杜福发出的。杜长者笑道:“吃了没事干,出来转转。看到小孩子捉鱼,勾起童年记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边老客亦笑说道:“老小老小,老了小了,小了老了。老汉娃娃,莫要笑话。”这没头没脑的一通话,立时招来一片哄笑声。
笑声甫落,杜长者便拉着老客朝他们走去,边走边说:“我还没问你们两个的岁数哩。大清早的就引着贵客空肚皮到处转悠,岂是待客之道?”杜贵扯着黄云的衣袖道:“看我咋说的?我说吃罢饭了再来,要不会挨老爷子臭骂,你偏不信。这下倒好,被逮个现行,还没回家就招上了。”黄云笑道:“这都怨我忒性急了。师叔,您此话差矣,咱都是一家子,咋能叫贵客呢?”杜长者嗔道:“再怎么说,也得用些早饭。眼看快晌午了,身子吃得消吗?”黄云陪笑道:“我俩常年在外,有一顿没一顿的早就习以为常,对于吃喝二字,从不放在心上。吃一顿席还饱三天呢哩,谁教你昨天的接风酒宴太过奢华,谁能觉着饿呀?”杜长者道:“一派胡言。赶紧回家吃饭去吧,厨灶上也不知给你们热了几遍了。”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打道回府。
此刻,厨房的人望眼欲穿,闻听二人回来,立马送去饭菜。用饭已毕,杜福将他们领进凉亭,只见杜长者一人在那坐着品茶,老客又不知何时独自游荡去了。二人落座,杜福倒上茶水,又给杜长者换了一杯,相让着饮了几口。杜长者接上方才的话头问道:“既然来了,就应该把这里当成家,要游山玩水也不争这一时一刻,今后有的是时间,干嘛等不到天明就跑出去乱转悠。”杜福抢着说道:“您老误会了。这寻找天才地宝的活儿,要靠清晨察云观气。太阳一出,就不好办了。”杜长者道:“你懂得甚,饶什么舌?”杜福道:“这都是清早两位小官告诉我的。”黄云忙道:“正是。”杜长者道:“天才地宝乃珍稀之物,焉能随处可见?”黄云道:“蛇毒伤人,百步之内必有解药。您老在此受伤,难道就没有医治之物吗?解铃还需系铃人,何必舍近而求远?我与师弟琢磨了一夜,决定在此好好搜寻一番,便赶早叫上两位老叔,四下查看了一遭。”杜长者道:“还真难为你们了。”黄云道:“您老千万甭客气。此乃小徒分内之事,岂敢怠慢。”杜长者道:“这穷乡僻壤,可谓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到处穷山恶水,遍地吊毛野兽,怎能有此宝物?”黄云笑道:“师叔您这话可就说差了。肥田沃只长五谷杂粮,天才地宝就生在人迹罕至之处。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早上这么一转悠,就有小小发现。”杜长者道:“你们发现了什么?”黄云起身指着白云峰左首一处山崖道:“我已问过老叔,此名鹰愁崖,山巅瑞气氤氲,光华隐约。要是没看走眼,那里肯定藏有天才地宝。”众人听了,皆站起身子,齐齐将目光投向鹰愁崖。注视良久,杜长者叹口气道:“那鹰愁崖虽然没有白云峰高,却是四面绝壁,极难攀爬。我在此生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听说有人上去过。我劝两位贤侄就不要以身犯险,乘早息了此念罢。”黄云道:“师叔大可放心。黄霓师弟人送外号‘钻天猕猴’,攀岩爬壁,如履平地,这世上还没有他上不去的峰岭。”黄霓憨笑道:“先别夸我,难不成你那‘六翅蜈蚣’的绰号也是白叫的?”杜长者听了,就跟蚂蚱见了冰似的,充满好奇的目光将二人从头到脚,翻里转面细细端详,真看的他们面色泛红,有些难为情方才罢休,惊叹一声道:“呀,原来江湖上传说的钻天猕猴与六翅蜈蚣确有其人,居然还是你们两个。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夫确是看走眼了。”黄云笑着改辨道:“损人也不是这么损的。咱二人纵有百般不是,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师叔您当面奚落。”黄霓也搔着后脑勺帮腔道:“就是嘛——”杜福道:“家主这是夸你们哩。”杜长者瞪他一眼道:“就你聪明?想两位贤侄都是人精,难道连好歹话都听不出?好了,咱啥都不说了,就依你们。看需要啥子家什,也好早做准备。”黄云道:“这个就不用您老操心了。有两位老叔帮衬,应该不成问题。您老就先歇着,静候佳音便了。”说完便拉上杜福,三人一同寻找杜贵布置去了。只丢下杜长者一人在凉亭长吁短叹,感慨万千……
按照黄云的安排,此行只须杜磊一人带路就成,怎奈杜福、杜贵、三保、杜喜儿都嚷着要去。二人好说歹说,只劝住杜福,决定六人前往。准备好家什,早早歇息,养足精神,却好干活。
一夜无话。鸡叫头遍,杜府后院灯火通明,所有知情者皆起个大早,等他们吃喝完毕,送出大门,却才散去。六人趁着残月微光,沿着徽秦官道,走到碎石子山口,星月隐去,东方渐渐露白。时浓雾缠山,眼前灰蒙蒙一片,目力所及,十步之内,只依稀辨清脚下小径。幸亏杜贵、杜磊皆是地利鬼,蒙上眼睛亦能辨明方向。杜磊头前带路,一行人沿着白云峰后山那些山货客踩出的羊肠小径,一路踅摸着来到鹰愁崖山脚下,天已大亮。只见那鹰愁崖多一半山没入白雾之中,山顶树木若隐若现,面前悬崖壁立,石缝中生长些绿植、藤蔓,纤细柔软,无处着力。黄霓从杜磊背的竹篓内取出精钢飞爪,朝着一块凸出的岩石奋力抛去,只听“咔嚓”一声响,五根钢构紧紧扣住岩石。众人喝一声彩,齐声叫好。黄霓将绳头挽住手臂,用力一拉,不想石头被飞爪抓碎,连同飞爪“呛郎郎”跌落脚下。黄云捡起石块细看,尽是蜂窝麻面,原来却是一种渗水石,质地松软,着不得力。黄霓仍不死心,拿起飞爪朝几处瞅准的目标甩去,不是遇上渗水石,一抓即碎;就是碰上花岗岩,激的火花四溅,瞬间滑落。试了不下十次,终是无果。见后山无法攀爬,一行人略微歇息,喘一口长气,由杜磊领路转向前山。时白云峡晨雾业已散去,站在鹰愁崖半山腰俯瞰全村,一目了然。街道房舍历历在目,牛羊鸡犬清晰可辨。时有缕缕炊烟,飘入天际。田间地头随处可见辛勤劳作的农人,街头巷尾不时走过或背或挑的客商。长河如练,汤汤东去;远山抹黛,莽莽苍苍。旭日东升,霞光万道,风景秀丽,美不胜收。黄云、黄霓初次登临,眺望半晌,方将目光收回。转身观察山体,形状与后山大同小异,山势陡峭,直起直落,无一平缓处。众人看了半晌,尽皆叫苦。出发时的满腔期盼,刹那间化为泡影,顷刻破灭。三保。杜喜儿垂头丧气,坐在地上,噘起嘴巴,一言不发;杜贵、杜磊搔首弄胯,唉声叹气。只有黄云、黄霓若无其事,气定神闲地围绕山脚指指点点,商量对策。两人转悠一阵,就听黄云叫道:“你们缓好了没有?缓好了就将家什拿过来。”杜贵一听有了门道,忙与杜磊背上竹篓,朝他们那边奔去。三保、杜喜儿也来了精神,“呼”地站起身子,屁颠屁颠紧随而去。
杜贵赶到近前,顺着黄云目光看去,见依旧是山石突兀,悬崖峭壁,疑惑不解道:“此处也没有什么不同呀?”黄云笑道:“你看是不是多了些物事?”杜贵道:“在下眼拙,,实在看不出端倪。您就别卖关子了,告诉咱罢。”黄云道:“你看那东南角上石缝中长的是啥?”
经他一提,他们这才发现沿着一道倾斜石缝长着几株手腕粗细的矮松,长不及三尺,枝干桠杈,针叶稀疏,每株相距十丈开外,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杜贵道:“只多了几株矮松,有甚用处?”
黄云笑道:“可别小看了这几株矮松,成败就在它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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