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有说完,就跌倒在地上,酒碗也滑落到地上。
父亲和曹老大站起身来去扶他,阿古却说:
“姚工长、小曹,你俩不用管他。”
吴邪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果然站起来,向里屋走去。嘴里说着:
“他妈的!大豆杵子真够朋友!”
母亲吃了骆驼肉、大鲤鱼、狗鱼馅子,她忽然觉得她吃过最香甜的饭还是父亲给她拣的面包块和别人啃过的苞米。
冬天来到了,大雪覆盖了草原、覆盖了达赉湖,树枝上都里满了白雪,麻雀飞落到树枝上,它宛如洁白的树上的果实,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屋顶上铺满了厚厚的白雪,像是乌龟驮着白雪在寒风中爬行。父亲忙着打冬网前的准备工作,整天忙碌的到了晚上才能回到家里。
母亲挺着大肚子到煤棚里收煤,挑着水桶走在去湖边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走到白雪覆盖的冰上,用镩凿开冰眼,打满两桶水挑起来,又顶着凛冽的寒风,走到家;到家后,水桶里结上了一层冰,她呼出的热气把狗皮帽子的绒毛,冰结在脸颊上,她站在炉子旁烤了很长时间的火,冻在脸上的绒毛融化了,狗皮帽子才能摘下来;父亲百般劝阻,尽管他发了很大的脾气,母亲仍然去湖边挑水。
天气越来越寒冷,母亲托阿古从达石莫买来十几张熟好的羊羔皮,给父亲和曹老大做了羊羔皮挂里子的棉袄;父亲和曹老大穿起来之后,不再冷得发抖。
马淑兰吃过母亲买的药,病情好转,她能给曹老大做饭;她的精神状态逐渐变好,喜欢穿衣打扮。她和母亲和黄英坐着一起聊天的时候,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电影队啥时候来分场?”
她说完之后,沉默不语,摆弄着春山和他的小伙伴们送给母亲的礼物;她的情感完全被电影队占有。
“岫蓉,哪个礼物是春山叠的?”
母亲把春山叠的大船放在她的面前,她惊喜地说:
“春山的手真巧,她叠的大船是岫蓉救回来的。”
马淑兰笑得很迷人。
“英子,哪天让春山给俺叠一对百灵鸟;俺送给他。”
母亲和黄英以为她会忘了,她俩的心都格登一下。黄英试探地问:
“淑兰,你说把一对百灵鸟送给他;他是谁呀?”
“是苏里!英子,和咱俩在一起跳舞的苏里啊!”
她说到苏里,眼睛里刹那间明亮了,闭烁出柔情似水和思念若渴的光芒。“她的脑海里可能一生都不能泯灭他的影子,但只留存在她的脑海里吧,留作一生美好的回忆,千万不能迷失了方向。”母亲在心里说。
夜晚,狂风呼啸,狂风像一群群狼一样在草原上怒吼,它们跑到窗前,把窗户撕咬的咔嚓咔嚓响,它们跑到屋顶上,把屋顶上的积雪掀翻在地上,它们跑到走廊的门前把房门敲得叮当响。鹅毛大雪从漆黑的夜空上纷纷扬扬地飘落,母亲居住的小屋宛如草原上的一个毡包,淹没在暴风雪中。
母亲和父亲到了东北之后,经历了第一场暴风雪。
“姚侗,刚入冬,暴风雪就这么大。听张大哥说到了冬至,天气会降到零下四十多度,站在冰上打鱼还不冻成冰棍吗?恁敢去冰上打鱼吗?”
“岫蓉,张大哥都打了几冬网,俺怕啥呀?”
母亲望着窗外的大雪,她担心父亲打冬网会挺不住的。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母亲打开屋门,看到曹老大和马淑兰;马淑兰一进门就抱住了母亲,她浑身发抖。
“岫蓉姐,吓死俺了!吓死俺了!俺吓得睡不着觉。”
母亲拍打着她的两个肩膀,安慰她。
“淑兰,淑兰,有啥害怕的?咱们在老家经历过地震;东北的暴风雪还有咱老家的地震可怕?”
她听了母亲的话,安静下来。
“姚工长、岫蓉,淑兰吓哭了。她嚷嚷着要回关里。”
曹老大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老大,恁害怕吗?”
曹老大望着窗外的暴风雪,打了个寒战。
“俺也害怕,俺怕冷,恁跟许场长说说;俺冬天不上网,在分场里干零活。”
“老大,张大哥在分场里干零活,一个人就够了。”
“俺还是和淑兰回老家吧。”
屋外传来了阿古的喊声,母亲打开屋门,阿古和吴邪走进屋里;吴邪脚穿毡嘎达,身上穿着没有做衣面的羊皮大衣,头上戴着狗皮帽子;白色的羊大衣和白色的毡嘎达,把他打扮成了东北的一个土匪;他走进屋里在地上跺脚,双手在炉子旁烤火。
“姚工长、老大,东北的天气冷吧?这还不到时候,再过几天就嘎嘎的冷,不戴帽子能冻掉你的下巴。”
吓得曹老大和马淑兰的脸色苍白。
“吴大哥,恁别说了,淑兰和老大被暴风雪吓得睡不着,想回老家。”
吴邪“咯咯咯咯”笑起来。
“老大,暴风雪把你吓成这样?你知道我刚才干啥去了吗?”
他眨巴眨巴小眼神儿。
“我刚才到草原上溜夹子去了!来回走了两个多小时。”
曹老大脸上浮现出不相信的表情。
“恁骗谁呢?俺不相信,恁在草原上走了两个多小时,咋没冻成冰棍儿呢?”
曹老大的问话刺激得他更加的高兴、更加的兴奋。
“我去拿吧,让你们看看。”
吴邪转身走出房门。
“看他得瑟的,恐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这点能耐,不够他得瑟的!”
阿古的话音刚落,吴邪两手拎着冻僵的猎物走进屋里,把猎物放在地上说:
“你们都看看,这是我的老虎夹子打得猎物。”
他们看到了地上冻僵的猎物:长长的尾巴,尖尖的嘴,浑身上下的毛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马淑兰看到它俩睁着眼睛,吓得两手捂住了眼睛。阿古笑嘻嘻地说:
“淑兰,你不要害怕,它们都死了;你怕啥呢?”
曹老大瞪圆了眼睛,他越是惊奇,吴邪越是兴奋,越能满足他的自尊心、越能刺激他的小眼珠滴溜溜转。
“是狼吗?”
母亲问道。
“不是狼!像是狐狸!”
父亲回答道。
“是狐狸?……”
曹老大和马淑兰肯定地说。
他们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听说狐狸的故事,知道狐狸狡猾,但谁都没有见到过真正的狐狸。他们都围在地上看着狐狸。
“老大,这回你相信我在草原上走了两个多小时了吧?”
吴邪直直腰,神气十足。
“这两个狐狸是火狐狸,成精了,草原上的猎人没有谁能抓住它俩,让我的老虎夹子逮到了。”
吴邪说道。没有谁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姚工长,老大,狐狸皮的帽子是最暖和的,再冷的天,你要是戴上狐狸皮的帽子,热得你头上出汗;我扒掉狐狸皮,熟好皮子,给姚工长做帽子,让他戴上打冬网。”
“吴大哥,恁偏心眼,俺呢?”
“老大,你害怕打冬网,怕冷,在分场院里干零活就不用戴狐狸皮的帽子了。”
吴邪把曹老大说得发窘。他挺着胸膛说:
“俺不怕冷,俺去打冬网!”
曹老大憨厚、戆直的性格逗得他们都笑了起来。
“老大,吴邪打狐狸的时候和我说,等到打到狐狸的时候给姚工长和你都做一顶帽子,刚才吴邪是和你开玩笑。”
阿古说完,弯腰笑起来,笑得曹老大脸窘得通红。
早晨,屋里冰冷,母亲往炉膛里填满煤,拎着土篮子到煤棚里去收煤,她推着走廊里的屋门,无论用多大力气都推不开。她走回屋里,看到走廊里的窗户被白雪覆盖了。母亲把父亲叫醒,和他一起走到走廊的门前,他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门都没有推开一点裂缝。
“岫蓉,恁回家把火铲子给俺拿来。”
父亲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火铲子,在门缝里一点点地铲雪,直到门缝里能钻出一个人;他爬出门去,看到雪堆积在房屋前,足有一人高。大院里看不到人影,只有几只麻雀在屋檐下凄惨地鸣叫。父亲走到煤棚门口,两手把雪扒开,拿出大板锹,一锹锹地铲着门前的雪。吴邪在走廊里高喊:
“姚工长,你快点铲雪,我憋不住了!我憋不住了!”
父亲飞快地铲雪,他打开屋门,吴邪迫不及待地向厕所跑去。母亲也从煤棚里拿出大板锹,帮助父亲铲雪。
“岫蓉,恁回去吧。俺一会儿就干完了。”
前趟房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母亲回过头看到左红和梁春花趴在玻璃窗上向母亲摇手;她扛着大板锹向前趟房走去。母亲抡起大板锹铲雪,走廊里传来左红和梁春花的喊声,“岫蓉!你快点铲雪,你快点把门打开,我快拉到裤兜子里了!我快拉到裤兜子里了!”她俩的喊声带着哭声,母亲被她俩的喊声催的心急火燎的,一不小心摔在雪里,鞋里灌满白雪,冰的她的脚生疼。屋门打开了,左红和梁春花像两头野猪一样跑出家门,向厕所跑去。
“岫蓉,你挺着大肚子给我们铲雪,把锹给我;我铲雪,你快回家歇会吧。”
黄英抢过母亲手里的铁锹。左红和梁春花像吃撑的两头老母猪一样慢吞吞走过来。
“左红,梁春花,你俩没垃到裤兜里?”
“多亏了岫蓉救急,我俩没有拉到裤兜里。”
她俩绕着雪堆走,在进门的时候,都在门前蹭蹭鞋,宛如两头老母猪在猪圈门口蹭蹭肚皮,懒洋洋地走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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