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母亲穿上毡嘎达,戴上狗皮帽子去找宋玉珠。
“岫蓉,你挺个大肚子,不在家待着,又要干啥去?”
“俺想到河泡里逮几条狗鱼和鲤鱼。”
“这事还用的着你,让姚工长给你从网上带回来呀。”
“玉珠,姚侗怕影响;他不会拿公家鱼的。”
“我的妈呀,姜工长和于工长还少往家拿了,姚工长也真是的。”
“岫蓉,我和你去。”
于洪德喝了一杯水,把水杯放在桌上说:
“岫蓉,我上午没事;我去给你们打冰眼。”
他冲着杯子说,仿佛杯子就是母亲。于洪德扛起镩先走了。
“岫蓉,别着急走!我叫上阿古。”
三个人向河泡子走去。草丛里忽然窜出来一个野兔子,它在草尖上跳跃着向湖边跑去。母亲吓得一哆嗦。
“岫蓉,你怕啥呢?那是野兔子。”
阿古挽着她的胳膊说道。
“我要是带猎枪,一枪打死它,中午给你们炖兔肉吃。”
阿古的皮靴踢着地上的雪。
“阿古,我和岫蓉都穿毡嘎达,你穿马靴不冷吗?”
“我穿上了驼绒袜子,不冷的。”
于洪徳两手拿着镩打着冰眼,寒风掀起他的羊皮大衣的衣襟,天气寒冷的冰上升起一层薄薄的白雾,氤氲在他们的周围。阿古冻得在冰上直跺脚。
“阿古,你后悔了吧?我们穿上毡嘎达都不冷。”
“玉珠,我不冷!……”
阿古蹦跳着,她脸对着于洪徳的脸说,还故意凝视着他;于洪德的脸颊红了,他像一个农村腼腆的大姑娘似的,抱着镩旋转身体,而阿古也旋转身体,两个人像做游戏一样旋转着,有时候他躲不开阿古,他俩脸对着脸;于洪德羞得满脸通红,窘得眼泪掉了下来。
“于洪德,你个窝囊废!你是老爷们!你怕啥?”
宋玉珠两手抱住于洪德。
“阿古不是喜欢你吗,你抱住她,你亲她!”
于洪德吓得缩成一团,蹲在冰上。阿古笑得窒息了。
“玉珠呀,我说你俩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呢?”
于洪徳打完冰眼,他拿起身边的土篮子打捞上来十几条狗鱼和十几条鲤鱼;他把鱼放在冰上,活蹦乱跳的鱼瞬间冻僵了;他扛起冰镩,像草原鼠逃避鹰的追捕一样的感觉,一跩一跩地逃走了。
“我的阿妈!我的阿妈!你看看于洪德的样子,他晚上怎么能敢碰你呢!玉珠呀……玉珠!……”
她笑得几乎断了气。宋玉珠嗔怨地说:
“他不是老爷们!……”
母亲把狗鱼放进大盆里,倒进凉水缓鱼;她缓上鱼后,开始和面,擀面皮,把缓过来的狗鱼扒掉皮,剁成馅子,一个人开始包起饺子,等到父亲收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包了三盖帘饺子。
“姚侗,俺给恁煮狗肉馅饺子。”
“岫蓉,这是张大哥帮恁打的鱼?”
“是于洪德、宋玉珠、阿古帮我打的。”
父亲看到地上扒下来的一堆狗鱼皮,心疼地说:
“岫蓉,我喊马淑兰她们给你帮忙吧?”
“这点活不算啥,恁去休息吧。”
母亲把冻饺子都装在胶丝袋里,她又继续包饺子,直到深夜。清晨,父亲出网,母亲把最后几盖帘饺子包完。黄英在后窗户看到母亲进进出出的,她来到母亲家。
“岫蓉,你现在就包过年的冻饺子?时间旱吧?”
“英子,俺是给卡佳她家包的冻饺子。”
“给卡佳?”
“你一个人包了一胶丝袋子?我的妈呀!这些饺子够全分场人吃三天的。你可真能耐!你招呼我们一声!”
黄英看到母亲的双手被冷水泡得煞白,满手都是狗鱼刺划的伤。她埋怨道:
“岫蓉呀!岫蓉!你可真是的,我们在家都没事,你喊一声呀。你什么事都不麻烦别人,都是自己干。”
“英子,俺是庒稼人,受点累怕啥呢?”
“岫蓉,你挺个大肚子,不方便,我托人把东西送给卡佳。”
马淑兰走进母亲家,她这几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嘴唇上涂了一层厚厚的口红,描的眉如柳叶一样,脸上搽满雪花膏,如夜晚初升的月亮一样白里透红,她身上洒满了香水,像是一朵夏天盛开的花朵,带来了扑鼻的香气。
“英子,快过元旦了,给卡佳捎什么东西呢?”
“这不,岫蓉给卡佳包的饺子。”
黄英手指着胶丝袋子说。
“元旦快到了,电影队快来分场了,让苏里给卡佳带回去。”
“淑兰不说,我还忘了,苏里元旦前能到分场放电影?”
黄英说到苏里,她的脸上放射出夺目的光彩。
“电影队什么时候来呀?让人等得不耐烦。”
她仿佛是一个人站在分场的大门口,凄怨地说道。她走向窗前,望着白茫茫的草原。
“岫蓉,现在是夏天该有多好呀!满山遍野都是盛开的鲜花;岫蓉,我最喜欢野花,它美丽多姿、芬芳扑鼻,采几朵野花插在花瓶里,摆在窗台上,多美呀!”
母亲和黄英怔怔地看着她。
“淑兰,电影队这两天就会来的。”
“英子,你说电影队这两天就会来?”
马淑兰甩着两个大辫儿,向门外走去。
“电影队来了,苏里也会来的。”
她在走廊里自言自语地说。
“岫蓉,淑兰爱苏里爱得死去活来了。”
黄英也被她的痴情感动了,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家乡的小河。
“英子,淑兰有家庭,咱们不能看到她的家庭破裂;英子,恁说是吗?”
黄英望着母亲一脸的淡定,她觉得仿佛在说她。
吴邪在马圈里干完活之后,他坐在休息室里吸烟。左红好几天没有来啦,她忙啥呢?她嫌弃我?不会吧?他左思右想。他掐灭烟头,背着手在马圈里看马吃草,在冰上累了一天、冻了一天的马浑身都散发着热气,鬃毛上的冻冰都融化了,水珠滴落下来,水珠的嘀答嘀答的声音和马吃草的声音碰撞出来,两个声音一高一低地奏响在马圈里,他醉心地倾听着,他喜欢听这种声音,像他最喜欢听的蒙古长调。他摸着吃草的马的鬃毛,而马温顺乖巧地任凭他抚摸,马圈里所有马的脾气他都了如指掌,他把每一匹马都当成了朋友,都给它们起了一个名字,而每一匹马也把他当成了朋友,他不知道自己变成了马还是马变成了他。他走出马圈,夜晚的风吹起地上的雪花,一弯新月挂在夜空中,一颗明亮的星星守候在月亮的身边,他望着夜空,“为什么月亮的身边只有一颗星星守护呢?其他的星星都在夜空的边缘,离开月亮那么遥远呢?它们不喜欢月亮吗?为什么只有这颗星喜欢月亮?……”他带着自己的疑问回到休息室里,脱衣服睡觉,“也许左红像其他星星远离月亮一样远离我。”他想到这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马圈里传来了渔工牵马和说话的声音;他想起来,但他几次翻身之后又开始睡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走进休息室里,进来的人走到床前,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水味道,“左红来了。”他假装睡着,等待久违的香艳的身体钻进他的被窝,他美滋滋地想着,可是,他等了好久,左红也没有钻进他的被窝里,“左红嫌弃我?”他翻转身子,看到左红背对着他。
“我的小阿妹,你想死阿哥了!”
吴邪两手抱住她的肩膀,亲吻她的秀发。左红转过身来抱住他的光脊梁,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嘴唇拼命地亲吻他的嘴唇。
“阿妹,你快点脱衣服!”
吴邪躲开她的亲吻,两手抓住她的上衣。
“阿哥,阿哥!……”
吴邪听到她异样的声音,停住手,看到她眼睛里洇满泪水。
“阿妹,你怎么了?”
左红抱住吴邪,把脸贴在他的脸上,泪水沾湿了他的脸颊。
“阿妹!阿妹!姜树枝打你了?你怎么哭了呢?”
“不是他打我,我是高兴的……高兴的……”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阿哥,……阿哥……我怀孕了……”
“你怀孕了?……”
吴邪怔怔地看着她。
“你和姜树枝怀上了?”
左红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是我和你的!”
“真的呀?我要有儿子了?”
左红又抱住他,埋怨地说: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避孕,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避孕。”
“我说你这几天不来了,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我的傻阿哥,我是真心爱你的!”
左红趴在他的怀里嘤嘤地哭了。吴邪搂住她。
“阿妹,你别哭了!我是和你开玩笑。”
左红捶着他的肩膀说:
“谁知道你是开玩笑呢!……”
她泪流满面了。吴邪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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