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草原上一片金黄,洁白的羊群像点缀在黄色的毡毯上的一簇簇白色的花朵,鹰在它们的身上恬静优雅地飞翔,给人一种寥廓苍凉的感觉。
马淑兰今天穿的衣服特别的漂亮,她又穿上了红色的外衣,锃亮的皮鞋,深蓝色的裤子,两个辫子梢系上红头绳,她站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两个辨子梢摇摆着,而系着的红头绳像是两只红色的蜻蜓站立在发梢上打秋千,同学们的眼神都随着她的两个发梢的摇摆而闪亮。
“春山,你的仙女婶婶今天打扮的漂亮,她是要下街呀?”
春山的同桌悄悄地问他,他摇了摇头。马淑兰今天上课有些走神,她讲着讲着课,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着窗外,同学们也都好奇地看着窗外,看到的只是一片荒凉的野草和远处鹅黄的草原,而她的眼神和神情都被窗外的荒凉占据,久久地停留在那里,她回过头来看看我们,忘记自己刚才讲的是哪句话,当学生给她提示的时候,她才猛然间想起了,又开始讲课。
“春山,你的仙女婶婶怎么老溜号呢?她还老批评咱们溜号呢?她在想什么呢?”
马淑兰的目光扫过他俩的时候,他踹了同桌两脚。
下课了,马淑兰下课的时候很少走出教室,她利用课间时间批改学生作业,而今天,她却破例地走出教室,站在操场上,遥望着达赉湖上飞翔的海鸥。“淑兰,今晚上电影队来分场放电影,咱们一起去看电影。”她在分场的院里碰到了黄英,每次电影队来分场放电影都是黄英提前告诉她,而她每一次听到后都很麻木,因为自从听到了苏里得了癌症,而放映员不是他的时候,她对看电影失去了兴趣。今天,当她听到黄英说今晚放映电影的时候,她的心陡然间跳动起来,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像是一首甜美的爱情歌曲奏响在她的心里,令她心醉、令她不安、令她遐想。“苏里得了癌症,他到哈尔滨去治疗,他死在了那里。”老放映员在黄英询问苏里的病情时说过的话又响在她的耳边。她停下脚步,望着草原,仿佛是草原上传来了苏里的声音,“淑兰,你过得好吗?”她跑到草原上,四处寻找苏里的身影,苍茫的原野上寂寞凄凉,“苏里!苏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听到了你说话的声音,你出来吧!你出来吧!”回答她的是 瑟瑟的秋风和鸟儿的鸣叫声。“苏里可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呼唤着我,他死了,他真的死了!”马淑兰从草原上走到学校的院里,她的心里骤然间漾溢出来甜蜜的思念,那是她和苏里相识,跳舞的时候萌发的爱情,让她脸红心跳的时光,已经在她的心里死去了八年,这种感情今天在她的心里如死灰复燃般的美丽,“苏里,苏里!他没有死!他会来放电影的,我晚上会见到他的。”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那早已泯灭的爱情在她的心灵里复活了,她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瞬间被春风吹开了。
操场上的同学们都凝视着马淑兰,看着她面对远方的草原妩媚多情地笑。
“妮子,你看,你妈妈今天有点反常,她一个人在笑。”
“于春雷,不用你操心!我早就看到了。”
曹妮剜了他一眼;她向马淑兰跑了过去。
“妈妈,到上课的时间了。”
她像是做了一个美丽的梦,冲着我们迷人的一笑。
“上课了,下午早点放学回家。”
同学们都跟着她一起走进教室里。
园波和园清跟在母亲的身后走进猪圈里,母亲一勺勺地喂着猪。
“妈妈!你快点喂呀!”
“园波,你不要着急,晚不了你看电影。”
“妈妈,啥叫电影呀?”
园清抓住母亲的手问。
“园清,你看了就知道了,别在这里倒乱!”
“我就要问!我就要问!……”
他拉住母亲的手不松开。
“园波,晚饭我做好了,你吃完饭去看电影吧。我和园清喂猪,明天早上猪没吃的;我和园清去割野菜。”
“妈妈,你不去看电影?”
“我也不去看电影,我让妈妈抓小鸟。”
“都是你!妈妈连电影都看不上!”
园波噘着嘴巴,生气地说。
黄昏,晚霞的余晖还没有落尽,一轮圆圆的月亮在蓝色的湖水里升起,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一丝纤云,凉爽的秋风吹拂着,达赉湖里
的波浪像是连绵不绝的一曲轻音乐响起,缭绕在分场的院里,给人们带来了一种温馨浪漫的感觉。
我和春山、于小蕾、曹妮坐在会议室里的第一排,渔工和家属们都陆续地走进会议室里。
夜幕降临,圆圆的月亮仿佛是挂在了窗户上。
左红牵着姜宝玉的手,梁春花、于春雷和姜宝亮跟在她后面;她看到了春山,像看到了蛇一样惊竦,陡地把目光转向一边。
“妈妈,我要和春山坐在一起。”
梁春花使劲地拉着他的手,像是怕被蛇咬似的向后走去,倒是姜宝亮盯着春山看,目光里充满了仇恨,春山迎着他的目光倏地站起来,他也像是怕蛇咬一样向后跑去。
“小蕾,我坐在你身边。”
于春雷刚想坐下。
“于春雷,这是我给圆波占的座;园波,你过来。”
园波坐在于小蕾的身边,于春雷不情愿地向后走去。
“姚场长带着工长们到总场开会了,我坐第一排吧。”
文大头坐在我的身边。黄英、阿古、马淑兰和宋玉珠一起走进会议室里,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马淑兰的身上,她打份的时髦,而且化了妆,浓黑的眉毛,红红的嘴唇,凝脂般的脸颊上擦上了淡淡的红粉,身上飘出来浓郁的香气,她像是穿着红色衣服的仙女一样妖娆妩媚。春山猛地站起来了,他惊喜地喊道:
“仙女婶婶!……”
马淑兰看着我问道:
“园原,你妈妈呢?”
“马老师,我妈妈割猪菜去了。”
“春山,你快坐下!园原懂事,叫马老师,你不要叫仙女婶婶了,也要叫马老师。”
黄英说完,她们都坐在了我们的第二排,于小蕾频频回头,看着她妈妈,仿佛不认识了她;她从出生后,从来没有看到过妈妈化妆。
“小蕾,别回头了,你妈妈今晚心情好,她特意化妆。”
黄英小声说道。
“文大夫,今晚放什么电影呢?好看吗?”
“黄英,是《牧马人》,我也没有看过。”
“ 《牧马人》?那就是放牧的故事。”
“黄英啊,你真聪明!这部电影阿古喜欢看。”
文大头说完,看了看阿古。
放映员侧着身子走进了会议室里,他两手举着电影片子,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他略显瘦削的身体在马淑兰的面前一闪而过,她盼望的心像是浇上一盆凉水,骤然间降落到了冰点;她痛苦地低下了头,绝望的泪水奔涌而出。电影放映了,她的眼睛呆呆地停留在银幕上,像是放映机一样对准银幕上,只是机械地看着银幕上展现出来的画面,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忽然,银幕消失了,屋里一片漆黑。
“停电了!”
谁说了一句话。
发电的师傅猛地站起身子,他向发电房跑去。
“姚场长不在分场,要是他在分场,打死他都不敢来看电影!”
文大头发着牢骚。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会议室的电灯亮了,放映员走进会议室里,他削瘦的身体,头上一簇黑色的圈毛,炯炯的目光和马淑兰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神陡地一亮,马淑兰身上倏地颤抖起来,她认出了,他就是苏里,她想喊他,想要扑进他的怀里。黄英也认出了苏里,她死死地抱住马淑兰的肩膀。电影放映了,苏里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马淑兰。“苏里!我的苏里!你真的没死,你这几年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她激动得泪流满面,在心里呼唤着他。黄英抱住她的手松开了,她被这忽如其来的身影深深地震撼了,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她走进了美丽的夜色里,她向招待所跑去,招待所里亮着灯,没有苏里的身影,她看到了桌子上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马淑兰”亲启,他打开了书信。
我想念的兰姐:
请你原谅我这些年来没有和你联系,八年前,我来到二号分场放电影的时候就认出了你,因为那时我在医院里已经检查出了癌症,因为我对生活丧失了信心,痛苦和悲伤始终萦绕在我的心中,我感到了自卑和绝望,所以我选择了放弃、选择了远离、选择了逃避。当我看到你认出我来的时候,我更是悲喜交加,我终于看到了我日夜思念的人,当你认出来了我,我又选择了逃避。
兰姐啊!我是忍受着人世间的最痛苦的时刻,看着你在招待所的
窗户前站立,又是以世界上最残忍的手拉上窗帘,熄灭灯,把自己关在黑暗里,在窗帘的缝隙里凝望着我今生挚爱的女人,一直看着你含泪离去,那时的我真想打开窗户跳出去,把你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你……你离我而去,我冲了出去,跟随在你的身后,悄悄地送你回家,你没有发现我,我多么希望这条短的不能再短的路程,成为我们一生的里程,即使我一生跟随在你的身后,守望在你的身边,在你的身影里慢慢地变老,慢慢地死掉,我也心甘情愿……
兰姐啊,你走进家里,把我破碎的心也带走了……我在你家的房前屋后徘徊,看到你在马蹄灯光下的悲伤的脸庞,我的心有如万箭穿心,血一滴滴地流了出来……我就是这样的站在你家的窗前,看着屋里的灯光熄灭,看着窗帘拉上,一层薄薄的窗帘像一座大山一样把咱俩隔开了,尽管我看不到你,我仍然是站在你家的窗前,凝望着红色的窗帘:彷徨、伫立,伫立、彷徨,一直到天亮……
我患病之后,绝望的我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几次都想悬梁自尽,离开这个世界,但我的心里还有一丝的眷恋,还有铭刻在心里的爱情,我还盼望着和我最爱的人相逢,但是,绝症的现实又让我产生了自卑的心理。我回到家乡,回到了自已的工作岗位,又选择了离开我深爱着的电影队,到一个远离市区的养鸡场工作,在那荒凉的地方,我把对你的爱埋在心里。然而,经历了八年的时光,我以为我对你的爱会越来越淡薄,会在荒凉的地方彻底埋葬,但恰恰相反,不但没有淡薄和埋葬,反而与日俱增,我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欺骗自己的爱情,如果再见不到你一面,我在坟墓里也不会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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