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几名秀女鱼贯而出,然后一字排开,垂首立在殿外。
而站在我身旁的,正是郑羡口中的陶家嫡女。
内监喊道:「中书省左丞相陶介修之女陶秀璧,年十七。
」
陶秀璧上前一步,然后恭敬地行了叩拜大礼,再大方问安:「臣女陶秀璧,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万岁万福,太后千岁金安。
」
殿内传出一把深沉的女声:「哀家听说你是京中第一佳人。
」
殿选前,内监就交代过,今天选看的是皇帝和庄太后。
虽然殿内阴暗,秀女也不得直视皇上太后。
但她自称哀家,那应是庄太后了。
陶秀璧似乎没想过这情形。
只见她强装镇定,声音却有些颤抖:「回太后,臣女不知此事。
」
先前我听周嬷嬷说过,中书省某官员的嫡女是京中第一佳人,原来就是她。
但庄太后显然在为难她。
皇城也在京中,若她承认这名衔,岂不是自称超越所有宫妃?但她声名太大,又已传到宫内,否认亦无用。
她说不知,也算是安全的答法。
可是,太后仍不悦地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不知的道理?」
陶秀璧紧抿着唇,似乎正在措辞。
此时,一把男声轻笑道:「母后别把秀女吓坏了。
朕早就听过你的佳名,京中盛传你尤擅琵琶,朕一直想听听。
」
陶秀璧红着脸答:「多谢皇上,皇上过奖了。
」
尔后,殿内传来细碎的交谈声,叫我们听不清。
少顷,内监高声宣布:「陶秀璧留牌子。
」
只见陶秀璧舒了一口气后,再度行礼,又连声多谢。
「国子监祭酒祁硕甫之女祁若岚,年十八。
」
其实我这身子应是十七岁,但选秀要对户籍,便只好报了祁若岚的年岁。
我收起心思,不慌不忙地出列,规矩地行礼:「臣女祁若岚,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
庄太后意味深长般说:「哦?那岂不是南定公主的孙女?」
皇帝立刻搭话:「你母亲时常进宫侍奉两位太后,真是有心。
」
庄太后的话其实很难接话。
侯氏是先帝赐婚的,庄太后岂会不知。
按辈份,我确是南定公主的孙女,血缘上却不是。
偏偏皇室最注重血统。
我若承认,就显得很想攀龙附凤。
若澄清了,又像在撇清关系,怎么答都不完美。
幸好,皇帝开腔,顺势把话题绕过去了。
我正欲开口,怎料庄太后不等我答话,便再说:「只是你不似你母亲有心。
」
这庄太后真难搞。
她为难陶秀璧就算了,为什么也要为难我?祁家不是与东党交好吗?
我只好稳一稳心神,再应答:「太后教训得是,其实臣女也想跟着母亲进宫的。
只是臣女自知礼仪不佳,唯恐冲撞太后,才一直在家勤习礼仪,望太后恕罪。
」
方才皇帝这样帮陶秀璧,又给侯氏说好话,我期待着他会发话,让我留牌子。
怎料殿内一直无声无息,可是我身为秀女,也无可作为,只能一直跪着。
良久,庄太后的声音才响起:「呵,你既然想侍奉哀家,那就进宫里来吧。
你礼仪不佳,那就先侍奉好你康太后,学好了再来哀家这边。
」
我刚说会冲撞她们,不想她居然接我的话,还表达成冲撞康太后就好。
她大概想显摆自己的地位,把不够好的给康太后,康太后试过好的她才要。
这是刻意贬低康太后,叫西党难堪吧。
不过我总算明白她的用意。
东党私下与祁家来往,不宜被西党知晓。
她刚刚刁难了陶秀璧,没理由放过我的。
但她又想我进宫,于是用我羞辱康太后,让我顺理成章入选。
内监再度尖声宣布:「祁若岚留牌子。
」他的声音诡异而刺耳,让我愈发不安。
若被皇帝记恨该如何是好?但多想亦无谓,我只得硬着头皮道谢。
选看完毕,我在皇宫干站了一整天,方才又跪了一会,已有些疲倦。
我走出皇宫,等候多时的周嬷嬷扶我上轿,又连声恭贺,我却不为所动,只捶打着劳累的双腿。
安坐后,我再度揭开帘幕,看那被高墙围困的宫城,正随着落日变得昏暗。
我内心的惆怅亦随那幽暗而生,怎样也无法消散,彷佛那宫墙困着的是我。
注释:
1.适我愿兮:出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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