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等五位理学追求者,齐聚在岱云家里,开始了日不间断的学习交流。倭仁作为先行者,他对大家关爱道:“我们交流日记,重在取长补短。我与涤生说过,你尽可在我的日课上,逐句逐字加以批注。于己,能获取你的金玉良言,但也透过你的批注,得以了解你的思想主张,此乃双向收益的学习形式,你在纠偏我,我也在研读你。” 曾国藩郑重道:“艮峰兄的日课,小弟只圈不敢加批。他一日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皆跃于纸上,令人阅之望尘莫及。但艮峰兄要我‘扫除一切,须另换一个人’的金句,倒教我苦苦冥思了三日。” 倭仁赞叹道:“涤生在研读程朱的过程,予己立下诸多箴言戒律,可谓用心良苦。”曾国藩淡然一笑,“比起岱云和树堂兄的大志,我远不能及。” 岱云发表己见道:“兄弟们骨子里都在日新月异,岱云总要为几根穷骨头锻造些不屈。”倭仁接话道,“慧眼看贫富,看得恰恰是骨气。再强的身躯终将化为泥土,江山更不带去。唯有铮铮铁骨,浩然长存。” 陈源兖伸出大拇哥:“此论精辟!” 曾国藩回忆道:“早年,朋友刘蓉就督我修理学,我始终钻在八股文里,未做响应。后来,遇到竹茹先生,可还是阴差阳错没能投入。这次,正是岱云不堕青云的傲骨鞭策了我,心才真正地扎了进来。” 吴廷栋道:“理学入门只有先后没有早晚。任何一门学问,要成其大道,仅凭热情是不够的。既要有悟性,还要有行动,更要有恒。” 曾国藩道:“我虽不及前辈们入门早,但我对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竹茹先生,我已将您对格物的专论及艮峰兄的日课册,抄寄与我的诸弟,要求弟弟们也要学习。” 吴廷栋对国藩赞赏道:“刚才看了你与岱云的日课册,确实令我惊喜。你二人能将立志箴言张贴在书房,真是对自己下了狠手。镜海先生常鼓励大家,以天下为己任者,不但多读史书,也要多览舆地地图,钻研兵法。先生乃大智慧之人,他之言意非同寻常。” 众人面色凝重地互视着。 吴子序道:“近时,我一直在揣摩儒道两家、关于治国保天下之说。同一个话题,儒家么,大家皆饱读孔孟,我自不必多言。” 倭仁调侃道:“老子主张以柔弱顺其自然,谦退自抑为宗旨,你也不必多言。呵呵,直接讲你的高见好了。” 吴子序道:“当这么多文才高手,我是有点班门弄斧了哈。那么,我们来琢磨老子的这段话: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什么意思?老子的柔弱内核绝非柔弱,而是刚强。所主张的谦退自抑,也非为目的,胜出才是他真正目的所在。” 曾国藩叫好道:“我华夏几千年文化流派,无论道教,道家,道学,孔孟之道,无不凸显恭、谦、礼、舍、忍、仁、德、义等字眼。学派的涌出,无疑是归唤民心,克己复礼,修身齐家,国达昌盛。但对今日英夷入侵而言,我大清弱得是否没了底线?” 陈源兖道:“我大清何时能像岳飞所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便天下太平矣。” 曾国藩说:“中夷之战尚未尘埃落定,但败局早在意料之中。这不仅说明我大清治军无能,更是我朝文武百官之悲哀。当下,国库空虚,兵器落后,军心涣散,我朋友刘蓉,均将这些怨气骂在与我的信上,骂得那叫一个淋漓痛快,仿佛朝廷所有弊病,皆因我而成。” 众人哄堂大笑,陈源兖火上加油道:“你是朝廷命官,他对朝政有怨气,不找你骂他找谁去?” “哈,也真是太高看我了,心想,我得有多大能耐,才能将朝廷搞得如此不堪?”国藩无辜的苦笑和诙谐,令众人捧腹。 黎明的灰幕尚未揭去,王婶已开始生火做早餐了,秉钰端个盆子来打洗脸水。王婶见面便问:“夫人,您起这么早干嘛,我这都准备好了。” 秉钰说:“老爷一宿没回来,早饭应该不会在家吃了,你不用赶那么急。” 王婶说:“老爷又是一夜没回来吗?” 秉钰道:“朋友一起谈学问,只要见面便停不下来。唉,随他去吧。” 昨晚,谈话谈到通宵的不光国藩一行,国荃和京武也是聊了一宿。一大早,京武便悄悄起来,他推了推昏睡的国荃,国荃闭着眼梦呓般地回话道:“睡吧,天亮了我叫你,误不了你的差。” 京武看着困不可支的国荃,暗自一笑:“沅甫,我走了哈,你睡吧。”国荃迷糊着一骨碌坐起,“嗯?你怎么不睡就要走?还早呢。” 京武笑道:“天就要亮了,我得赶紧去茶楼,晚了不合适。”国荃鞋都没穿好,跑到窗口看了看窗外:“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您吃了饭再走。”京武一把拉住,“快进被窝去,你伤风刚刚好。” 国荃倔强道:“不行,你走也要吃了饭,外面这么冷。” 京武说:“不用管我,我们说了一宿的话,你睡还不到一个时辰。我们茶楼有吃的,饿不着。” 国荃叹气道:“唉,都怪我话多,害你没睡好。” 京武笑道:“什么叫哥们儿?” 国荃说:“那你晚上还来吗?” “我看情况,茶楼不忙我一定过来,忙了就改天。好吗?” 国荃说:“那我送你。” “你这傻老弟,你送我到门口,我不还得走?快上床继续睡会,要不晚上哪有精力说话?” 国荃抱歉道:“对不起啊,京武哥。” “你若是我哥们,就别和我扯这没用的。你睡你的觉,我上我的工。晚上咱哥俩继续聊。走了啊!” 秉钰从厨房走出,一眼看到京武,她忙招呼着朝此走来:“京武兄弟,饭菜都准备好了,王婶正在盛饭呢。” 京武回话道:“大嫂,平时在家我也不吃早饭,我们茶楼什么吃的都有。” 秉钰说:“随便吃点路上暖和,再急也不差这一刻。” 京武说:“我真的不是客气,茶楼每日卯时准时开张,大家都等着我呢。走了嫂子,回头咱再说话。” 京武说着径直走到大门口,秉钰尾随着:“唉,我不知你们茶楼开张这么早,若是早一刻准备饭,也不会让你这么匆忙。空着肚子去上工,这若被你大哥知道,又得抱怨嫂子的不是。” 京武出了门对秉钰道:“嫂子言重了,我又不是客人,说不定晚上就又来了。赶紧回屋吧,外面冷。” 京武迎着寒风走去,秉钰关上大门,走到国荃屋门前,她透着窗子看到国荃蒙头大睡,摇头一笑:“省得说不是亲兄弟,一个粘在别人家夜不归宿,一个不让人家回去。” 农历腊月二十三,国藩被管账先生、门房大爷、员工们簇拥着,正在为会馆书写春联。员工们围在一旁看着赞着,几十副大小不一的春联写好,国藩放下笔,对刘先生等说:今日是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非常重视这个小年。今天,咱会馆也要给学子们提供两个免费小菜,让大家欢喜一下。 刘先生说:“往年,会馆都是年三十儿,免费给学子们加一个菜。” 曾国藩说:“今年留宿的士子不是很多,会馆让出一顿菜钱,花不了几两银子,但能温暖他们离乡背井的心。” 刘先生道:“在下按大人的吩咐安排便是。” 曾国藩对大家道:“再过六天便是除夕,三十晚上,所有留宿者集体免费会餐。另外,初一到初五这五天,食堂均提供一个免费菜,我们将腊月和正月的利润,全部贴补给住宿的士子。” 国藩的话听得门房大爷不住地点头拭泪,员工们望着国藩也是纷纷激动互视。国藩边往外走边说:“春联先收起来,待三十晚上我们一起来贴。走,我们到库房查点一下铺盖是否受了潮,还有灯笼是否完好。” 厨房门外,放着几只装有活鱼的大盆;纪泽在春梅的陪伴下,在一旁蹲着观看。王婶和张升忙碌着往厨房搬弄年货,秉钰手拿鸡毛掸子走来,春梅忙起身:“夫人,您就不用动手了,等我腾出手,一下子就打扫完了。” “嗨,都没闲着。” 秉钰说着进了厨房。王婶对秉钰道:“夫人,您瞧,买了好多老豆腐,等下,我准备冻在房顶上,无论烧着吃,还是吃火锅,可方便了。” “嗯,冻豆腐好吃,我来切。”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夫人忙静儿去吧。” 秉钰说:“奶娘搂着睡着了,现在全家就她省心。王婶,这猪肉打算怎么做?”“我不知夫人老家都怎么做年饭。我打算,先把肉切好腌制一下,分成肉丝肉片配菜用。剩余的裹上淀粉下油炸,吃的时候上笼一蒸,我们这儿叫蒸碗。无论是招待客人还是自家吃,都很方便。” 秉钰说:“好吧,今年就按你们的习俗做年饭。” 大家正忙得热乎,国藩推开大门进了院,纪泽老远就喊:“爹!我们家有好多好多的鱼。您看,鱼还在游水呢。” 国藩走近一看:“嗯,是好大。回屋和妹妹玩吧,外面冷。” 纪泽说:“妹妹睡觉了。” 曾国藩道:“那好,就让姨娘陪着看鱼玩吧。” 国藩径直向国荃的屋子走去,他四周一看,不见国荃的人影,又走近书桌翻了翻国荃写的字,这时,秉钰进来:“哦,你回来了?家里年货基本备齐了。” 国藩对秉钰的话好似没有兴趣,他低沉着嗓音:“九弟不在家?” “九弟说他要到师傅那里一下。” 曾国藩道:“就要过年了,你没给九弟准备些礼物,让他带给师傅?” 秉钰解释道:“他就没等我细问,就兴冲冲地要出门。好像说和京武一起去的。” 曾国藩寻思着:“倘若是京武陪着,那定是给师傅送茶叶去的,或许是让京武给他师傅讲茶道的吧。” 秉钰忐忑着心,像在为国荃隐瞒着什么:“你是这么判断的?” 国藩感觉秉钰说话异样,锐利的目光盯着秉钰:“你们又在搞攻守同盟?” 秉钰脸一拉:“瞎猜什么!九弟那么大人了,你整天盯那么紧干吗?他功课不也该读的读,该写的都写了嘛!” 国藩意识到秉钰又在为国荃打掩护,无奈道:“你真是个好嫂嫂。好吧,不说算了,什么时候一筹莫展了,实在瞒不住了,再告诉我。” 秉钰想要申辩,她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 皇家赛马场,李相清正带领二十几号徒弟在此比武。李相清站在外场冲着比武的徒儿大声喊着:“把握手劲,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赛马场外,国荃和京武及众人紧张地观看着。场上的二人几个回合,两匹马并排飞奔了起来,二人的枪并呈人字形,相互在拼力量,一徒弟体力不支终将被押下马来,二人退出了场。 这时,王奇催马上场,两师弟策马紧追。二人一左一右,夹着王奇的坐骑。王奇奋力抵挡着二人的双枪,三杆枪瞬间形成了‘个’字。王奇突然紧收小腹,一跃身子蹲在了马背,就势将二人抵着的长枪分开、策马跑去;其二人紧追不舍,王奇侧身一个回马枪,直点左翼师弟的心窝,那师弟主动落马,自认败阵。说时迟那时快,右翼的师弟,枪指王奇肩胛,王奇单手抓住马鞍,身子掉在马肚子一侧躲过此枪,二马继续奔腾,右翼师弟再次出枪,王奇一个鹞子翻身,横躺在了马背,他回手一枪,将右翼师弟的枪震飞,该师弟勒住马自认败阵,众人为王奇喝彩,二人牵着马出了场。 李相清对准备出场的国荃嘱咐道:“沉着!” 国荃朝师傅点了点头,他骑着坐骑,手牵着另匹马。两匹马一前一后,保持着一个马身的距离。在国荃的号令下,坐骑与后跟的马奋蹄勇奔,待跑至中道时,国荃猛地鞭击随从马,两匹马将要平行时,国荃朝着后马纵身一跃,成功跃在马背上。岂料,就在国荃跃在马背的那一刻,那马突然一声嘶鸣,仰张前蹄竖起了身子。国荃霎时失去了平衡。他勒住马缰,倔强的马与倔强的国荃相互较量的同时,李相清、王琦等忙冲进场子,奈何无法接近撒野的马身。国荃最终不抵马的暴力,重重跌落在地,马抖擞着身子独自跑去。国荃在地上翻了几个滚,便不再动弹了…… 国荃不知昏迷了多久,待他醒来,王太医正在为其验伤把脉。京武、李相清、王奇等焦急地看着御医的脸,御医松开国荃的手。李相清揪着心道:“王太医,我徒儿内脏有无大碍?” 王太医沉着地说:“幸亏头未先着地,又幸好是冬天穿得厚些,骨头并无折伤。只是皮肉跌创严重,五脏被震得不轻。” 王奇说:“可能是那马与师弟生疏,所以才会这样。” 李相清庆幸道:“只要内脏和骨头没有大碍,便是万幸。” 王太医问道:“李大人不是存有跌打损伤的药吗?” “是,还是您上次给配置的。” 王太医道:“既然,李大人有现成的,那就先用黄酒让他调服几日。我带有安神定心丸,可助他镇惊安眠,先调养些时日看看再说。目前看来,应无大碍。” 王婶正在准备饭菜,张升从厨房门前经过,被王婶叫住:“张升,你帮着把外面晾的白菜翻个身,让里外都透透气。” 张升站门外回话道:“昨个不都翻过了?” “那也别急着走,你把菜窖的萝卜给我扒出几个来,等下,我准备炸些素丸子。” 张升问:“要几个?” “有三四个就行。” “行嘞!” 王婶在厨房一阵忙活,张升拎着几个萝卜进来。王婶边忙碌边说:“正好趁你的手帮着洗洗吧,这会儿我腾不出手来。” 张升一脸的不乐意:“哦,你涨了工钱,活儿倒是都让我干了。” 王婶切着菜瞪了张升一眼:“你给我涨工钱啊?” 张升嘴嘟囔着:“哼!那怪谁,上次就跟你说,厨房人手不够,要么再找个帮手,要么找东家加钱,你闷着头不说,自己腾不开手,总招呼我做这干那的,这也不是长事啊!” 王婶眼一瞪:“哎哟,扒几个萝卜能把您给累着?真是!” 张升回?道:“话不能这么说,厨房这么多事,我帮着你做,好人都被你一人落了,我干再多也没人知道。” 王婶赌气道:“你还没少吃呢,怎么不说?” 张升理直气壮道:“我吃再多,也是应该应分的!我又没白吃谁。” 王婶生气道:“张升,你论得太真了,说你多少回了,这样不好。” 张升急红眼道:“我说,你这人怎么猪头死脑筋?自己该说的话不说,跟我扯这些有个屁用?以后,你厨房的事别指使我啊,我只认我自己的那份。” 王婶说:“唉,难以想象,你以前跟的人家,都怎么相处的。跟谁都钉是钉铆是铆,斤斤计较。” 张升理论道:“我这叫是非分明!哼,我等着看呢,今年东家怎么发红包。以往跟的那些主,真叫一个爽快!” 王婶不屑道:“谁又不是没在大户人家做过,真是!工钱是多了些,可那些格格、贝勒、福晋们,哪个把你当人正眼看过?但凡哪个主儿不称心,不都拿下人使气?像你在背后信口胡诌,若是被主子知道,杖毙了你也不会有人知情。知足吧!” 张升脸一拉:“嗨,不就前几天,夫人给你和春梅还有奶娘,每人几块布料嘛?这就把嘴给堵上了?” 王婶说:“那你也给我几块布料,把我嘴给堵上。” “我若有布料送人,还用在人眼皮底下低三下四?再说了,夫人给你们的布料,也是老家来的二喜叔送他们的。哼,总是心里过意不去了,将收的礼做人情送你们。” 王婶说:“怎么就没见,你把收的礼送我做人情呢。” 王婶说到此,张升热翻脸:“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哦,我说话向着谁,你不知道?还跟我骡子驴子的犟什么劲?” “我是告诉你,跟个好人家不容易!我和春梅跟的那王爷,倒是锦衣玉食没少跟着沾光,可春梅为什么逃出来?老的少的都对人家心存歹意,内当家的拿王爷和贝勒奈何不得,声声喊着要毁了春梅的脸!” 张升说:“行了!做你的饭吧,我不担心有人勾引我,更不在乎我这张破脸。”王婶赌气地说,“以后别到我厨房尝东西啊!闻到荤味儿就跑过来尝个没够,让你洗根萝卜,瞧把你委屈的。以后别吃我做的饭啊,走吧!” 张升背着手边出屋边说:“真是秀才遇上兵。以后,别让我帮你拿东拿西的,我不伺候!” 张升走出厨房,闻听有人叩大门,忙将门打开,迎面走来王奇:“请问,这里是曾大人府上吗?” 张升看着来者:“啊,是是,请问您是?” “乾清门李大人,让我来给曾大人带句话。” 张升说:“哦,曾大人还没回来,夫人在家呢。” 王奇说:“也好,告知夫人也是一样。” “那好,请随我来。” 张升带王奇走至秉钰门口:“夫人,乾清门李大人让人带话来了。” 秉钰闻声走了出来,巡视着对方,王奇忙施礼道:“夫人,我是李大人的大弟子王奇。” “哦,是王奇师兄,快快,请客房入座。” 王奇忙制止道:“夫人,我不能在此久留,师傅大人让我来和曾大人禀告一声,沅甫师弟骑马受了些伤,暂时不能回家。” 秉钰闻听,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衣襟:“啊?这才转眼的工夫,我弟他严重吗?” 王奇说:“宫里太医已经给看过,骨头和内脏均无大碍,师傅恐家人担心,所以,让我来和曾大人禀告一声。” 秉钰闻听国荃受了伤,一时没了主张:“这这,王奇师兄,请稍等一下,我这就随您过去。” 春梅和王婶也围了上来:“夫人,我陪您一起去吧?” 秉钰说:“春梅,你在家看好泽儿,老爷回家若是问起,就说我去看望九弟的师傅去了,别的什么都不要讲。” 王婶匆匆进屋,拿着件披风出来为秉钰披上:“夫人,郊外风大。” 秉钰转脸对王婶道:“王婶,您安排家人们吃饭吧。王师兄,事情来得突然,我担心师傅等得久了着急,就不留您在家吃饭了,我们有情后补,走吧。” 王奇施礼道:“夫人请。”秉钰和王奇径直出了大门…… 冬季的草原不见丁点绿色,零星的蒙古包,干枯的草地覆盖层白雪。 荷香、二喜一行,身着蒙古长袍,在翻译---巴雅尔的带领下,牵着几匹托着货物的马,行走在空旷的大地上。一行人走在不远处的几座蒙古包前,荷香搓了搓冻僵的手,做喇叭状,冲着漫无边际的旷野,大声释放着对这片土地的欢心:“吼吼吼吼吼” 几只秃鹰从天上盘旋飞过,荷香望着秃鹰呵呵大笑:“瞧,谁说我们是孤独的,还有这么多坚强的秃鹰做伴呢!” 猫眼呼着哈气对荷香打趣道:“别吼了,秃鹰正饿得唧唧叫呢。等下你将它们全给招来,没酒它们也照样拿你当下酒菜。” 荷香笑道:“我肉没你多,要吃先吃你,不够吃再吃大壮。呵呵” 二喜说:“都别说吃的了啊!我没秃鹰坚强,赶紧到前面帐篷,弄顿羊肉是当务之急。” 巴雅尔说着蹩脚的汉话,指着前面蒙古包:“羊肉就要有了,我已经闻到羊肉的味道。” 一行人边走边说,荷香感慨道:“还是国荃少爷高见!来信叮嘱我们,宁可住在蒙古包三个月,也不要冬季冒险赶路。如果不是国荃这么细心,恐怕我们连人带马非成了肉干不可。” 巴雅尔道:“我就劝你们说嘛,冬季赶路,马和人都会损失惨重。瞧,现在,马依然有卖马的帮你们养着,你们又获得这么多毡毯宝贝。也只有这个时节,才能以最最低廉的价格,买到我们最最上好的毡毯。你们若能带到中原,钱一定赚得满满的。” 二喜笑道:“巴雅尔兄弟,钱满不满回头再说,我们还是先把肚子装满。拜托,你先到蒙古包告诉老乡,只要羊肉管我们饱,多少钱不是问题。” 巴雅尔笑着加快了步伐,向一蒙古包奔去。荷香靠着马身子站住,对二喜道:“干爹,这里若有画像的画工多好。瞧我,像不像漠南姑娘?” 大壮回头一笑:“嗯,别说,你不开口说话,真就一个标准的,美丽漂亮的漠南大姑娘。干脆,把你留在这嫁个漠南汉子吧,下回再来也好有个亲戚。” 荷香马鞭一甩:“想成为秃鹰下酒菜的,请来此报到!” 猫眼冲大壮挤眉弄眼道:“好受了?” 一行人走至那蒙古包前,巴雅尔携拉克申及妻子走出。拉克申忙向一行施蒙古礼。并用蒙语向几位问候:“我拉克申一家,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二喜等忙看巴雅尔,巴雅尔翻译道:“这位兄弟名叫拉克申,汉语是,彪悍魁梧的意思,他说,他们一家欢迎你们来做客。” 二喜恍然大悟,生怕对方听不明白,也随着蒙语的腔调一字一字道:“哦,拉克申兄弟,感谢您一家的盛情!漠南兄弟非常勇敢,我们非常非常钦佩!我的,汉族!你的,蒙族!永远永远的好朋友!你的,明白?” 二喜说着蒙调吐着汉语,听得荷香几人笑得两眼泪:“说的什么呀这是!还冒充蒙语呢!真没发现,我干爹还会这手呢。呵呵笑死我了。” 拉克申一脸迷茫地看着大家发笑,二喜一本正经地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在努力说蒙语,好像他们一句也没听懂。” 大壮说:“大哥,我饿得都没力气笑了,你最好还是正常点,快不认识你了,真的,为吃顿羊肉,把自己激动成这样?” 猫眼跟着说:“大哥,进到人家家,千万别再说蒙语了哈。人家是正宗的蒙族也,您把我们给笑死,可就没人陪你回山寨了。” 二喜说:“去!少见多怪。他们讲蒙语,你们不一句也没听懂?起码我的蒙语你们还懂个大意。” 大壮说:“大哥,求你,再不要对着正宗的蒙族人说蒙语了,只要你敢说,我立刻喊救命。” 大家又是大笑,拉克申见大家开心,也跟着憨笑。 巴雅尔忙向拉克申咕哝了几句,拉克申会意地爽朗大笑起来,对着二喜咕噜几句蒙语,巴雅尔忙翻译道:“拉克申兄弟说,大家语言虽然不同,但我们的心都是热的,血都是红的。他说,看得出你们都是好人,他愿意做你们的兄弟。” 拉克申拉起二喜等人进了帐篷。拉克申妻子忙将一行的马,拴在帐篷外的马桩上,回身进了帐篷搬出筐草料喂马…… 国荃躺在床上,秉钰坐其身边,她拉着国荃的胳膊轻轻地揉着,京武站一旁心情沉重地看着。这时,李相清进来向京武招招手,京武转身随即出了门。二人边向客房走着边说:“按您吩咐,我徒儿已和你东家见了面。你们东家好像认识沅甫,得知沅甫受伤,他让徒弟带了些慰问品过来。” 京武说:“沅甫曾协助我东家做过一笔茶叶生意。东家,曾要送些银两作为答谢,沅甫给拒绝了。所以,一直对他抱有亏欠。” 李相清说:“沅甫这孩子真是侠肝义胆。今日从马上摔下,责任在我,我应该再让那匹马和他熟悉熟悉。” 京武说:“李大人无须为此纠结,马是畜生,习性难以把控。好在没有伤到脏腑,受点皮肉之苦,对沅甫也是收获一个经验。” 二人走到客房门口,李相清掀开棉门帘:“来,我们进屋说话,让沅甫和他嫂子独处一会儿。听沅甫讲,这个大嫂一直都很袒护他,国荃平时比较胆怯大哥,什么事宁愿和大嫂说。” 京武说:“他大哥就是正人君子的那种,无论督他读书还是日常起居,处处过于严格;长嫂比母嘛,所以,无论什么事总是护着他。” 二人说着进了客房…… 国荃昏昏沉沉地躺着,秉钰拉着国荃的手心疼道:“你可知,我看到王师兄第一眼的感觉?就在那一瞬,世间所有不幸的事,都在我脑子里翻了个遍,我走路都感觉在飘。” 国荃眯着眼道:“嫂子,九弟没那么容易就不幸的。” “你呀!嫂子若知你今天有这么一劫,任你给我闹翻天,嫂子也不会放你出来。” 国荃问:“大哥知道了吗?” 秉钰说:“王师兄来家时大哥还没回家,他不知道。” 国荃说:“其实,嫂子也不该来,泽儿和静儿都还在家。” 秉钰说:“泽儿和静儿有大人照护着,不用担心他们。” 国荃担心道:“嫂子,今日之事,大哥若是知道,是否会以保障我安全为由,不再支持我学武了。” 秉钰不假思索地:“我想,大哥会骂我,不会骂你。” 国荃对秉钰歉意道:“我知道大嫂在大哥那里,为我含冤不少。” 秉钰问:“你呢?还有勇气再被马摔一次吗?” “如果,当时不被摔昏,我会爬起来重来。” “就那么想被摔?” 国荃嘴硬道:“没有跌倒,就没有站起来的时候。” 秉钰拉起国荃的手双手捧着,母亲般地心疼道:“傻九弟,你不怕摔,就不怕嫂子心疼吗?” “嫂子若真像娘一样的疼我,就该在九弟背上刺字,像岳母一样鼓励九弟成大器。” 秉钰感慨道:“你和大哥真是太多的一样,又太多的不一样。一个要立志做圣人,一个要立志做英雄,我都不敢对人说出口,生怕被人笑话。人生不过几十年,怎就保证千年一遇的圣人和英雄,偏偏是你们兄弟?” 国荃举例师傅:“我师傅,小时候给人当驴拉磨,倘若,只是老老实实地拉磨,自己不倒弄磨盘玩,怎会是今天的武状元?” 秉钰‘唉’的一声:“我知道,在一个信仰者面前,劝说什么都是徒劳。现在,身上还疼得厉害吗?” “浑身都在疼。” 秉钰问:“九弟是要嫂子载你回家养伤,还是在这养些时日?” 国荃说:“我想回家,可不想让大哥看到我这副样子。京武哥给东家告了假,说要陪护我,师傅也告了假,这里还有很多师兄弟,他们都会照顾我的。还是暂且待在这里的好。” 秉钰说:“此事想要瞒着大哥,看来,已无可能。不如这样,九弟暂且在此住上几日,让身上的肿消一消。过几天,我和大哥来接你好吗?” 国荃点了点头:“嗯。” “看到你没有大碍,嫂子的心便也安了下来。九弟,那我就回去吧,回得晚了,担心你大哥见不到我,一定会找过来。我现在回去堵着他,就说你骑马扭伤了脚,只是行走不便。” “嫂子回去吧,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有那么多事需要张罗,不能没有你。” 秉钰手帕沾了下眼泪,起身对国荃道:“我去和师傅、京武打个招呼就走了。过两天和大哥来接你,这几日你好生歇息养伤。” 国荃嘱咐着:“您路上慢点。” 秉钰推门正要迈出屋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昏暗的天空已飘起了雪花,秉钰眯着眼仰望着天空,伸手接了几粒雪花:“啊,落雪了” 京郊的官道上,奔驰着秉钰乘坐的马车,赶车人戴着卷着耳朵的棉帽,反穿件没有袖子的老羊皮袄,怀里抱着赶马的鞭子,在雪雾中行进。 马车内,秉钰紧抓着斗篷的衣领,另只手撩开车窗,看着纷飞的雪雾心情缭乱,她自语道:“老家也在下雪吗?不觉,来京两年了。这会儿,老家一定也在忙着准备年饭,唉,只是少了我们” 赵婶正在给国葆和壮芽试穿新棉衣,赵婶拉着壮芽:“站好了,让娘看看大小。”国葆看着自己道:“哈,我的正好,不大不小。” 壮芽说:“行了,过年有新衣服穿就好。” 江氏在厨房收拾东西,听到大门有叩门声忙走来开门。门外,邮差身边放着一个担子,见门打开,忙把信递过道:“夫人,京城的来信。” 江氏接过一沓信兴奋道:“哎哟,怎么就这么灵验!昨晚做梦,梦到一匹马,今天就收到儿子来信。哈,辛苦您了,进屋喝杯茶再走吧。” 那邮差笑道:“哈,不打搅了,我这儿还有好多信等着送呢。要过年了,多少人都在盼佳音呢。” 江氏笑道:“您说得还真是。” 邮差挑起扁担向远处走去,恰时,国葆和壮芽从织房走出,见江氏在收信忙跑了过来:“娘,是不是大哥他们的信?”国葆说。 “是,你大哥的信!拿去看吧。” 壮芽一把夺过:“哇,好多信啊!哦,这是九哥写给我们的,这是大哥给爷爷和国潢哥的。” 国葆急迫地说:“九哥的信给我,九哥的信给我。” 江氏看着两个孩子道:“不要争,稳重点!快拿去给爷爷奶奶念念。” 国葆和壮芽拿着信,兴奋地向爷爷屋跑去,赵婶从织房走出:“呵,是大少爷来信了吧。”江氏笑道,“可不嘛!瞧把这两个孩子高兴的。” 赵婶笑道:“夫人也过去听听吧。”江氏回头看了看炉灶,“我火上正做着饭呢。”赵婶说:“饭我来就好,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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