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穿着碧蓝色的宫女装,头戴白玉簪,耳垂手腕,都戴着成套的白玉坠子手镯。 看着素净,却更显出这人本身气场磅礴。 她就这么从门口走进来,目光略过那些崇华宫的人,辛司苑可以听到暗中憋气的声音。 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目光逡巡一圈,像是没有看到院内的混乱。来人目不斜视地穿过纷乱的人群,来到辛司苑的面前。 她对辛司苑点点头,客气地说:“辛司苑好。我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取花。” 来人正是承乾宫大宫女,贵妃身边第一人——素雪。 素雪怎么能来的这么及时? 还得从褚月他们刚进司苑司说起。 褚昭仪打头,气势汹汹地进来,一看就是要找茬的样子。 辛司苑人精一个,霎时察觉到麻烦的气息。就悄悄给门口的宫女递了个眼神,宫女会意,趁着褚月他们没人注意,悄悄跑出司苑司就往承乾宫跑。 从一开始,辛司苑就知道自己无法阻拦一个嫔位,她更没有想要硬碰硬的愚蠢心思。 她做的一切都是拖延时间,等待承乾宫的人过来。 贵妃娘娘是不会允许别人这样抢她的东西,打她的脸的,所以承乾宫一定会来人。到时候祸水东引,他们司苑司就能从中脱身了。 辛司苑敏锐,小宫女脚快,素雪来得正是时候。 而当素雪说完话后,崇华宫的人果然都静止了,太监们互相看着,一时没了主意。 他们心生退缩,可是他们的主子却没有这个想法。 发现自己手底下的人怂了,褚月狠狠瞪了他们,扭头看着素雪: “哼……贵妃娘娘果然和传闻一样霸道。连手底下的奴婢都这样放肆,看见本宫都不行礼。” 素雪上下打量她两眼,那轻视的眼神直把褚月看得暴跳如雷,就要发作时,素雪对着褚月那边,抬起手弯下腰: “婢子见过昭仪,见过充媛。” “实在是贵妃娘娘要得急,婢子进来一时没有注意周围,只惦记着贵妃要的东西,还请褚昭仪、司徒充媛恕罪。” 嘴里说着告罪,但偏偏又把贵妃抬出来,好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 褚月深吸一口气,眼睛如林中野狼,恶狠狠地看着素雪,咬牙: “本宫要是不恕呢?” 素雪毫无规矩地自行直起身,一副“你不恕也得恕”的模样,对着褚月笑道: “那还请昭仪等等。等婢子把这些花送回承乾宫,昭仪自可来承乾宫责罚婢子。” 狂。 很狂。 真的狂。 司苑司,以及褚月带来的宫人们都被素雪的发言震撼到。 她不光让主子等她,还让主子到她的地盘去“责罚”她。那是责罚吗?到时候贵妃往旁边一坐,谁责罚谁都不一定呢。 这就是明目张胆地说:你有本事过来啊! 好多眼睛,像夜里的猫头鹰亮晶晶地仰望着素雪,此时高大的身影。 这就是跟对主子的好处。不然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呢~这贵妃身前的大宫女,竟是连荣国公府出身的昭仪都敢力压一头,真是好气魄! 素雪对那些崇拜的眼神,视若无睹,只一心看着她面前的褚昭仪。 褚月被激怒,拳头都抖了。 但她还记得她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和一个宫女计较的。 她冷声说:“本宫站在这里,你眼睛是瞎了吗?本宫先来的,本宫看中了这些牡丹,岂有让你带走的道理。” 素雪依旧得体地笑着:“且不说这些花是承乾宫先定下的。就是承乾宫没定,但依贵妃娘娘的品级,这最好的牡丹,依照规矩也是要送到承乾宫的。” “现在宫里,中宫空悬,贵妃娘娘就是除了陛下和太妃们,最尊贵的存在。恕婢子多嘴,褚昭仪,就算您出身荣国公府,但也只是一个二品的嫔位。贵妃娘娘不要,还有贤妃,远远是轮不到您来拿这些牡丹的。” 位高一级,压死人。 这是通用的道理。但从没有人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这跟直接告诉褚昭仪——你不配,没什么区别了。 “贱婢!你敢羞辱我!” 褚月再也忍不住,抬手就扇向素雪的脸。 但素雪可不是辛司苑站着让她打,她推后仰身,很轻松地躲了过去。 巴掌落空,素雪还有心思说: “昭仪这是哪里话,婢子不过是说些宫里的规矩,可没有半分不敬之言。昭仪要是连这些都不懂,那婢子可要好好去问问毓秀宫的教导嬷嬷,之前是怎么教的,还有……” 素雪挑衅地看着褚月:“还有荣国公府。这对于女儿的家教,实在让人疑惑。” 褚月指着素雪尖叫:“你敢侮辱褚家!” 素雪:“不敢。” “你……” 褚月气得跳脚,就想扑过去再打素雪,但她还没动,就被身边的人拉住。 “褚姐姐,冷静。” 娇弱的声音响在褚月身边,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抓住褚月的胳膊。 这手的主人就是从进入司苑司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司徒蓁。 褚月倏地回头,就见司徒蓁微蹙着眉头,紧张地看着她,一双大眼睛闪着水灵灵的光,对她摇头。 看到这张脸,褚月停了下来。 她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戾气,然后她突兀地平静下来。她转头看着素雪,不再如刚刚暴跳如雷的样子,反而透出几分不屑。 素雪心头一跳,觉得她正在酝酿一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糟烂话。 果然,下一刻,褚月恢复趾高气昂的样子,对素雪说: “素雪姑娘说的不错,但据我所知这宫里的规矩还有一点最重要的。” 素雪沉下眉眼。 褚月咧开一个恶劣的笑容:“那就是,陛下的欢心。” “我们这些人,说得好听是妃嫔,可其实唯一的价值就是哄陛下开心,为陛下生儿育女。所以品级高有什么用,真正能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的,才有用。” 褚月一拉自己身后的司徒蓁:“这半个月以来,陛下来后宫只临幸过司徒充媛。可见,司徒妹妹的恩宠。” 她的手指划过司徒蓁十几岁正值青春的小脸,感叹:“年轻就是本钱啊。贵妃娘娘再尊贵,相比之下,年纪也大了。年老色衰,色衰则爱弛啊。而且司徒妹妹年纪小,身体好,没准现在已经怀有龙嗣了。这么说起来,贵妃是不是也应该识大体一点,对司徒妹妹忍让一二呢?” 素雪沉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褚月抬手一指那开得最漂亮的双头姚黄牡丹:“最好的东西,应该给这宫里最有用之人。司徒充媛想要这盆花,贵妃娘娘是不是该谦让,把这花送到甘露宫?” 这番话出来,别说太监宫女们了,就是司徒蓁也吓得脸色苍白。 这哪是借着司徒蓁抢花,这分明就是用司徒蓁的得宠打贵妃的脸。 这不光是一个新入宫的妃子独得恩宠,而是一个和贵妃相似却更年轻的女人得宠,让贵妃失宠的事。 这不仅证明了贵妃并非陛下心中独一无二的,更证明了艳冠六宫的贵妃娘娘输了,输给了更鲜嫩貌美的司徒充媛。 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忍受不了的羞辱。 司徒蓁心中大乱,她并没有现在就和贵妃硬碰硬相斗的打算。 不然,今天褚月也不会来到司苑司。 她接到消息,说司苑司要把牡丹送去承乾宫。 于是,她便去到崇华宫,暗中挑拨,撺掇褚月来争抢。 一是,自从选秀结束后,贵妃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这次“抢花”只是小小的试探。试探贵妃的心思,也是试探皇帝的心思。 二是,加深褚月和贵妃之间的矛盾。趁着褚月的贴身婢女死亡不久,褚月还没有把这事遗忘,趁机激化褚月与贵妃的关系,让双方结仇更深。方便她们之后继续拉拢褚月,拉拢荣国公府,利用褚月攻讦贵妃。 明明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一开始也很顺利,褚月不用她多费口舌就顺着她们的心意来了司苑司。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司徒蓁紧缩的瞳孔看向褚月,那还是肤浅任性,看起来没有心机的脸。 这不会是巧合。 褚月的这些话一定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是她在背地里驱使着褚月的行动,而是她走进了褚月的圈套。 褚月分明就是将计就计,来司苑司之前就打着用她羞辱贵妃,报仇的心思。 司徒蓁看着褚月清秀的脸,脸上更加难看—— 她被耍了! 察觉到褚月真面目的司徒蓁,顿时心生退意。 她想当驱车人,而不是被人套着脖子驾车的马。所以,在之后素雪冷漠的眼神打量她,说出—— “烛光橘黄,与日相似。但其光微微,焉能与日月争辉。”时。 她哪怕听出了其中的讽刺,攥紧了拳头,也只能低下头,卑下赞同地说: “素雪姑娘说得是。贵妃娘娘国色天香,六宫佳丽三千也不能有人匹极。这最美的牡丹,当然要配最美的佳人。” 素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对她的识相满意,又好像看透了她更深的心思,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孩童。 司徒蓁垂下眼帘,遮掩住自己眼中的怨恨不甘。 所以,她也错过了旁边褚月审视、不屑、思索的眼神。 她把褚月当成工具,褚月又何尝不是在考验她这个工具是否合手呢? 司苑司这场由“花”而起的风波,最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司徒蓁认输,作为她的“队友”,褚月不能孤军奋战,于是阴恻恻看了素雪一眼,竟没有再多说,跟着司徒蓁灰溜溜地走了。 司徒蓁一回到甘露宫,她的贴身宫女锦秀把殿门关上,嘭!她的拳头就砸在了黄花梨木的桌子上。 “那个褚月怎么会回事!?不是说她任性无谋,骄纵易怒,只要我们略施手段,就能轻易摆布吗?你看看,今天到底是我们摆布她,还是她摆布我们!“ 说着,司徒蓁又砸了一下桌子:“她这是把我当刀使呢!” “充媛莫急,喝口水,先消消气。” 锦秀倒了杯茶,放到司徒蓁手上,安抚她。 “的确是我们没有打探好。幸好,今天闹得本就是小事,充媛反应也快,对承乾宫服了软,倒是耽误不了咱们的计划。就是之后,这个褚昭仪也得费心警惕了。” 司徒蓁把茶一口饮尽。 冰凉的茶水下肚,总算把火气压了下去。 她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这褚月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是荣国公府知道了什么?她这样敏锐,一下就察觉到了咱们的心思,还能反将一军,不像是冲动的人。现在看来,她应该是有更深的心思,才把我们和贵妃都拉下水。她的目标到底是谁?真的是贵妃吗?可贵妃没有母族,平日和荣国公府没有交集,她针对贵妃干嘛?不可能只为了给她婢女报仇吧?” 司徒蓁说完最后一句,自己都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她们最开始认定褚月性格,就是因为她为了自己的婢女大闹宫正司。 她们当时分析了一下褚月的动机,认为她是感觉自己的尊严收到了侮辱。 奴仆,本就是主人的私产。有一句话叫:打狗还要看主人,也证明了在外面,奴仆也能代表主人的脸面。 褚月国公府嫡女,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有傲气很正常。 她认为贵妃“杀”了她的婢女,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伤了她的脸,也很正常。 所以,当她因为一件“私产”,一个“东西”,以下犯上和贵妃硬杠的时候,她们把她定性为——骄纵没有城府被惯坏了的傻子。 可是今天一看,褚月此人和她们的结论截然相反。 而在司徒蓁纠结褚月所有行为的原因,探究她的内心、算计、欲望时,崇华宫里褚月的贴身宫女碧柳也在说着这件事—— “昭仪,您不要再因为春熙姐姐的事和贵妃怄气了。” 褚月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个绣着双喜和鸳鸯的玫红香囊,冷淡地问: “你觉得我是在怄气?” 碧柳看着样子就知道,她一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她咬了咬牙,剖开了说: “是,您不是怄气,您是真的想报复贵妃,想给春熙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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