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封瑟感觉自己在下坠。 </p>

整个人如同被抛下深不见底的渊薮, 落空感长久伴随他左右，如同一场永无尽头的旅行，大片大片的黑暗从他的眼前掠过, 如同展翅的飞鸟, 有时也会看到细密斑斓的光点，像它们透着光彩的眼睛。 </p>

他知道自己身处梦境。 </p>

瑰丽荒诞, 且沉闷。 </p>

自身明明有着自主意识, 却连动弹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做主。 </p>

一成不变的风景让他有些疲劳了。 </p>

封瑟干脆闭着眼睡了过去, 在自己的梦境里做梦，如一层层的套娃。 </p>

再睁开时，映入眼帘的是灿烂的阳光。 </p>

封瑟略带茫然地坐了起来，手掌拂过柔软的青草。 </p>

耀日高悬，脚下的草地苍翠欲滴, 微风轻轻撩起脸颊旁的发丝，带来微微痒意。 </p>

天然的绿色地毯绵延不绝地铺在大地上，平坦的地形一眼望过看不到尽头，绿色接连不断地出现, 没有穷尽，如一把颜色奇特的火焰, 点燃了他的整个世界。 </p>

这里像他的理想乡。 </p>

封瑟吸了吸鼻子, 淡淡的青草香如初雪般清新。 </p>

——静谧，安然，天上的云不曾流动，太阳也不会偏移他的位置, 如同有一台相机按下了快门, 把这里的一切都定格下来，神遗忘了这里, 时间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p>

这就是美梦吧。 </p>

风依旧还在，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p>

封瑟现在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长风衣，里面配着考究的古典衬衣，下身是宽松的修身长裤。 </p>

简约舒适，一如他习惯的穿着。 </p>

——这里是他的梦境，是他的理想乡。 </p>

封瑟希望死后能够回归自然，如同鲸落现象——当鲸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一座鲸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 </p>

或者他的尸体成为植物的养分，撒下种子。它会抽芽展叶，根深深地扎在土壤之中，如同无数条密密麻麻的血管，做着运输工作，以另一种形式给予他一种活着的感觉。 </p>

世界以痛吻他，从未厚待。 </p>

这是他能所想到，馈赠给世界最温柔的回敬了。 </p>

他能一直待在这里吗？ </p>

——直到死去。 </p>

他就这样幻想着。 </p>

直到一种诡异的，如丝线绷紧快要断掉的感觉忽然充斥了他的胸腔。 </p>

封瑟眨了眨眼，迈开了步伐。 </p>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手脚没有经过大脑就做出了反应。 </p>

他缓步前行，到加快速度，最后成为了全力奔跑。 </p>

风呼啸而过，刮蹭着他的耳膜，草屑和泥块在他的脚下飞扬。 </p>

——就好像前面有很珍贵的东西等着他一样。 </p>

封瑟不断前进，他去看，瞳孔在很久以后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事物。 </p>

——有个人背对着他，坐在草地上，及腰的长发色泽是接近于苍白的金属色，远看像一团淡淡的星光，没有阳光那么热烈，却也无法让人忽视。 </p>

他像一个虚幻的影子，朦胧地如光的虚影。 </p>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 </p>

封瑟猛地停了下来，驻足许久，然后一步步走向那个人。 </p>

但是安放在胸膛里的心脏雀跃欢呼，全身的血液流速好像都加快了许多，滚烫极了。 </p>

他细碎的眼睫簇拥着眼眸，微微流出的欣喜好像都是玫瑰色的。 </p>

封瑟是如此期待着见到那个人，大脑都无法思考了，过度分泌的激素好像给他产生一种“一见钟情”的错觉。 </p>

他不知道自己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p>

且他的所有情感都是扭曲的。 </p>

这是什么情感，他不想知道。 </p>

封瑟只需要明白，此刻他想接近那个人。 </p>

他走到了对方的身边，微微弯下腰，试探性的伸出指尖，试着去触碰肩膀，“你…是？” </p>

——封瑟碰到了那人。 </p>

或者说根本没有，他的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泛起淡淡的涟漪，就好像他触碰到的是一面水镜。 </p>

永远无法真正的触摸，虚幻的影子。 </p>

封瑟还算温和的表情开始崩塌。 </p>

他的世界也开始崩塌，就好像被狠狠地撕下了虚假美好的外表。 </p>

“………” </p>

封瑟扑了上去，用尽全力的想要抓住后一点残留的光，但他扑了个空，最终只能恍惚地弯下腰。 </p>

定格照片开始泛黄褪色，金色的火焰涌上来，灼烧着绿地，灰烬冷冷的飞扬在空中。 </p>

美好不再，噩梦降临。 </p>

他被抛入了另一个场景，他在一栋燃烧的屋子内，在那里遮掩了整个夜幕的浓烟如张牙舞爪的恶魔，染就灰冷的颜色，火舌咆哮舔舐着一切，他的神经不堪忍受灼热，疯狂抽搐着。 </p>

木质的结构首先败下阵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p>

他的指尖在往下滴着血。 </p>

啊，梦果然是梦。 </p>

封瑟麻木地想。 </p>

他又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这次无比的鲜活，在他的视野内逐渐远离他。 </p>

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火中。 </p>

“不…要。” </p>

封瑟听到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 </p>

“小…jin！” </p>

他叫了一声。 </p>

但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 </p>

他是不屑于那么卑微的，他已经尽力想去挽留了，再多的事他不会去做了。 </p>

封瑟站在原地，彷徨不知所措。 </p>

在他以为要死在火中的时候。 </p>

忽然有一股巨大的排斥力把他挤了出去，他的灵魂像在做一场回归的旅行，离开了燃烧的屋子，离开了安静祥和的绿草地，离开了深不见底的渊薮。 </p>

他离开了自己的噩梦，离开了自己的理想乡。 </p>

回归现实。 </p>

封瑟猛然从柔软的大床上坐起来。 </p>

他脸色苍白，双眸亮的吓人，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p>

周围的布置非常的华贵，带着典型的欧式风格。 </p>

刚醒来就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还好清新淡雅的熏香平复了他的心情，封瑟首先揉了揉自己肿胀的眼睛，干涩的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呻·吟声。 </p>

他反应过于强烈的动作惊动了旁人。 </p>

“您醒了！！！” </p>

在一旁陪伴许久的兰斯首先反应了过来。 </p>

封瑟对上了兰斯欣喜的眼眸，不知道为何恍惚的想着。 </p>

嗯，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p>

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应该不是很重要吧。 </p>

“这里可真漂亮啊！” </p>

马车驶进了王国的王城, 车轮在青石板上缓缓前进，侍女玛丽掀开车帘，欣赏难得见到的异国风情。 </p>

刺目的阳光没有遮挡, 格外强势地照了进来, 这让在她旁边的另一个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p>

包着头巾的农妇热情的叫卖着自己的货物，贩酒商手忙脚乱的捡着自己的空酒桶, 有两个女人在尖酸刻薄地大吵大闹, 吸引了周围一片人的围观, 孩子们在街上嬉戏打闹，白皙的脸蛋泛着健康的红润。 </p>

——虽然并不是完美无缺，但是沾上了人间的烟火气息，这才是尘世的美丽。 </p>

人生百态。 </p>

不过在一会儿后，她又不太满意地改口：“不过, 还是没有我们我们国家的王城好看。” </p>

毕竟再怎么美丽，但是身为另一个国家的国民，总不好过于夸赞别过的城市。 </p>

“可我觉得它很美，比我们的国家更美。” </p>

穿着繁复长裙的少女侧着脸, 轻轻地说道。 </p>

她有一头浓密柔软且漆黑的长发，眼眸如蒙上一层细腻轻纱的碧绿湖畔, 随时荡漾着忧郁的朦胧, 象牙白的脸颊没有半点瑕疵，唇瓣殷红如蔷薇。 </p>

纤细脆弱，有些像迷雾森林里的精灵。 </p>

闻言，玛丽有些不满：“克拉丽丝殿下, 即使您快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妃了, 可再怎么说您也是王国的公主啊！” </p>

“好了，玛丽。”克拉丽丝移开了视线, 淡声道，“争执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 </p>

玛丽的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什么效果，更别提什么共鸣了。 </p>

克拉丽丝不再去看自己的侍女，而是在摇晃的马车那低头去看放在自己双膝上的那本书——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的文字，看得十分专注。 </p>

可能是因为克拉丽丝柔软的性格，玛丽没什么做仆人的自觉性，此刻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p>

她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您就知道看书，也不知道多去了解了解您未来的丈夫，那可怎么办？” </p>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克拉丽丝的眼神已经有点冷了，放在书页上的手指紧紧捏住上面柔软的一角。 </p>

“我们都知道陛下的意思，明明就是打着国家友好的牌子把您送过来与奥尔科特王国的王子联姻，您的母后也死了，没人庇护，您又不受宠，不然被送过来的就是您的大姐姐，三公主了。” </p>

说到这里，玛丽还抱怨的叹了口气，“也就我心疼您，事先了解过情况，这个国家的王子就是个天真的窝囊废，根本当不好一个国王，我看陛下迟早会灭掉这个国家，让他去做阶下囚，到时候您可怎么办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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