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上,一身金丝红袍艳如秋红海棠,衬得那榻上之人肤色如雪般细腻皎白,一张雄雌莫辩的脸,眉心微蹙,显落出了几分少年气,一眼看过去,只觉美得惊心动魄,偏偏这股少年气又带着些霸道与骄纵,让人不敢直视。 他与生母花贵妃长得如出一辙,人人道是二皇子生得国色天香,便是京城凤姿,天质自然”,哪怕是疾步快走,都是行如风步似云,未有一丝扫兴的丑态。 “二哥。”他站定在谢承泽身侧,目光轻落在他的脸上,话语间不知是称赞还是嘲讽,“你来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早啊。” 谢承泽扭头,对上那张俊朗非常的面孔,顿时挑眉一笑,“哟~这不是……” “太子……”小老弟“吗?” 谢瑾瑜眼眸微闪,幽邃深沉的眼神令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然而下一刻他又温润一笑,月华般柔和的眸子轻轻眯起,“今日二哥怎得这般生疏,你以前可都是叫孤三弟的。” 谢瑾瑜惯以笑待人,举手投足之间颇具有君子之风,令人觉得太子敦厚亲切,但看过原书的谢承泽却知,此人最是城府深沉,心机手段了得。 尤其那双月眸每每眯起之时,瞧着温和友善,却是暗暗涌动着疑心与猜忌,盘算着如何将敌人不动声色地置于死地,最是招惹不得。 敏锐地察觉到谢瑾瑜身上散发出的那一丝微妙的危险气息,谢承泽寒毛微立,立马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太子弟弟,来这么早,吃了吗?” 太子弟弟。 听到这个称呼,谢瑾瑜瞳孔微缩。 经年往事,好似一下子就撬开了记忆的洪流闸门,令谢瑾瑜心绪难平,看向谢承泽的目光愈发晦涩不明。 他已经许久不曾叫他太子弟弟了。 小时候,谢瑾瑜极为喜欢去找谢承泽玩,因为相比性格木讷又冷淡的大哥,二哥谢承泽又漂亮又温柔,总是声音绵软可亲地喊他太子弟弟,不但教他写字读诗,逗鸟捉鱼,更是在他课业不良被母后训罚鞭笞之时,小心翼翼地给他抹药擦身。 他这个受伤的人都不曾哭,可谢承泽却心疼得哭得比他还惨。 他曾说,他最是喜欢太子弟弟了。 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便开始不再叫他太子弟弟,他开始参手朝廷,开始心狠手辣,开始虚伪至极地喊他三弟。 好似在强调,他谢承泽,也是皇家的种,他谢承泽,不认他是太子。 而今日,谢承泽突然提起这个对他来说几乎是禁忌的昵称,又是为了什么? 谢瑾瑜一瞬不歇地盯着谢承泽,想要看透他到底为何突然一反常态,谢承泽被他盯得发毛,不禁略退一步,“怎么了?” 瞧见谢承泽这似乎有些畏怕他的模样,谢瑾瑜眼眸微闪,差点儿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 谢承泽怎么可能会怕自己呢? 他最是会挑衅自己、惹怒自己,若说这天下之人谁最能挑动太子的气弦,谢承泽当之无愧。 本想讥讽几句,却蓦地瞥见谢承泽那眼尾处的一点未干的泪迹,他话语一顿,语间多了几分别扭的挖苦,“二哥这是哭了?被谁欺负了?” “嗯?”谢承泽摸了把脸,绯红的朝服袍袖下,莹白的指尖一闪而过,“哦,不是,困的。” 困? 谢瑾瑜心中发笑,他这个二哥,每日上朝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可都是精神实打实的足,从未有过困的时候,就连父皇抛出问题时都抢着入对作答,生怕旁人抢了功。 他找理由,竟都不找个好歹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如此敷衍至极! “那二哥可要尽快醒神,免得上朝时出了纰漏,惹父皇不喜……”谢瑾瑜泰然自若地上前一步,修长的指腹抹去谢承泽眼尾处残留的水痕,因太过用力,留下了一点绯红,煞是惹眼。 谢承泽被弄痛了,又退了一步,知道太子与自己不对付,便不欲再与他接话,正巧此时四皇子谢子渺姗姗来迟,乖顺纯良地朝两人行礼,“二哥,三哥。” 谢承泽连忙拉过谢子渺,将他安放在了自己和谢瑾瑜中间,状似关心道,“四弟今日怎来得如此之晚?莫非是身体不适?来~挨着二哥站着,二哥给你把把脉。” 说完,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谢子渺的手腕。 红衣凑近,随着衣风,一缕淡淡的海棠熏香也扑鼻而来,谢子渺的耳根红了红,手腕只感觉被燃起的一簇火苗烫了一下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受宠若惊地伸着手臂,结巴道,“二、二哥,我没事。” 以往他都是掐着点儿来的,今日确实因为一点小事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一向漠不关心他的二哥,竟然这般心思细腻的发现了。 二哥可是好久、好久不曾关心过他了。 一时间,谢子渺也忘了自己被谢承泽拉站错了位,竟是一直站在那里,任由谢承泽把弄着他的手腕。 谢瑾瑜斜睨着二人,见二人姿态亲昵,心底莫名生出一丝不爽,不由冷讽,“孤怎不知,二哥何时学会了医术?” 谢承泽头也不抬,一副认真把脉的样子,“刚学,拿四弟练练手。” 这话令人无法反驳,谢瑾瑜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只是那道灼灼目光一直盯着谢承泽的脸,好似想要看穿什么一般,一瞬不移。 谢承泽被盯得有点心虚,他将头扭向另一边,装作思考的模样,捏着谢子渺的手腕不停地低吟,“嗯……嗯~嗯……嗯!” 皇帝老儿,你怎么还不来啊! 再不来,我就要被盯穿了! 好在,皇帝终于在他的千呼万唤之中始出来了,谢承泽轻舒了口气,放下了谢子渺的手腕,看向了龙座之上的建帝。 他与建帝长得确实不像,甚至可以说,毫无一处相似之处,也难怪宫内都深信不疑他不是皇帝的儿子。 但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即便原主私底下有多不堪,只要他不伤及其他皇子,建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原主十分纵容,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也就是说,在这种前提下,谢承泽做什么都有建帝罩着,也正因如此,谢承泽在穿来这里后才放宽了心,决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不过,到底还是要循序渐进,慢慢软化原主在大家面前争强好斗的形象,日后才好更方便摆烂。 就从今天开始吧! 随着建帝一声肃穆的“上朝”,诸臣皆是陆续出列上奏。 “陛下,益州今年山洪暴发,江堤坍塌,万亩良田尽毁。按照惯例,当拨银赈灾,重建江堤,以安益州民心!”丞相李仁率先出列上奏道。 “陛下,益州洪涝愈发频繁,若每次都拨银赈灾,对国库是不小的负担,当需根治啊!”户部尚书立马出列道,“臣认为,还是要改进江堤,永绝后患最为妥当。” “改进江堤哪有那么简单?历朝历代不是没努力过,建过多少堤坝都塌了?”工部尚书立马反唇相讥,“还是说你们户部,已经想好如何改进了?” “臣久居朝堂,自然是想不出来的,所以臣认为,当集天下之广思,共商益州治水之法。”户部尚书朗朗道。 “集天下之广思,那不就是向百姓承认,朝廷百官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到?你让文武百官的面子往哪儿搁?”礼部尚书立马出列抗议。 “那还不是工部太废物?”户部尚书反驳道,“户部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益州的账目每年都入不敷出,被冲垮的良田全成了废土,如此还不如退居到临城,替朝廷省点银子!” “荒谬!你这是废城!但凡开了这个先例,便是天下学子就能将陛下口诛笔伐!”工部尚书气得面红耳赤,指着户部尚书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可不信户部没钱,该不会都让你贪了吧!” “蒋大人慎言!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户部尚书当即厉声呵斥,狠狠看向工部尚书。 “行了!”龙座之上,建帝语气不耐,继而瞥了眼皇子们的方向,“承泽啊,你觉得呢?” 建帝尤为偏爱二皇子,是众臣皆知的事情,每每有这种上奏,都会特意问二皇子,似是有意打磨、给他表现的机会。 也不怪很多大臣都觉得二皇子才是建帝认准的继位者,如今的太子不过是给二皇子殿下打磨用的,毕竟建安王朝历史上,被废的太子可太多了,一旦被废,再难启用。 但看过原着的谢承泽却知道,这些想法都是狗屎。 建帝虽然宠溺自己,但太子之位却是岿然不动属于谢瑾瑜的,之所以每次都让自己先答,那是因为他知道太子会答得更好,两相比较,自然是太子更胜一筹! 而这也会让保皇一派的臣子们,对太子更加忠心和替之打抱不平,俗称虐粉提纯! 建帝虽算不上一代明君,也没做出什么极为利民的突出贡献,但好在十分擅长帝王之道,将朝堂百官制衡得十分稳定,更是为百姓打磨出了一位合格的继承者,而那打磨石,可不就是谢承泽? 想拿他当太子的垫脚石和铺路砖? 打磨石表示要罢工! 谢承泽当即一个扭头,神色无辜道,“不道啊,问太子吧!他肯定知道!”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谢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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