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啥时候结婚？我记得你比凌风还大一岁吧？” “我这家里条件你又不是不清楚，哪家姑娘肯嫁过来？而且我年龄还小，你没看我哥虚岁都二十了还没娶媳妇儿。”</p>
范凌风嘿嘿笑了两声打趣道：“你看我和凌远同岁，我孩子都两岁了他还打着光棍。</p>
不过凌远去后厨做帮闲，要是哪个大厨看上教两手以后不愁娶媳妇儿。</p>
至于你，今年过了，你守丧三年期满，能去参加县试了，要是你能考上秀才，咱县里的媒婆还不得踏破你家门槛。”</p>
范凌恒咽下最后一口窝窝，对着掌心使劲儿吸了口气，把碎屑一并吞下去，含糊不清道：“多谢多谢，承你吉言。”</p>
两人吃罢午饭，坐到牛车上闲聊，范凌恒看到来巡检的王皂吏刚想打声招呼，就看到对方一脚踢翻他的食盒。</p>
“你……”不等范凌恒话说完，王皂隶举起手中皮鞭抽过来：“啖狗粪的玩意儿，莫不是晚上吃了屎没力气？说好的十里渠，一上午才挖了三里，不知道牛车是公家的么？还有脸坐上去？下午给我加紧了干，干不完都得给我兜着走。”</p>
范凌恒护着头，胳膊上结结实实挨了两鞭，抽到的地方火辣辣钻心痛。</p>
从小到大他哪受过这种欺辱？</p>
范凌恒红着眼，攥着拳，跳下车就朝王皂吏冲去。</p>
可范凌恒双脚刚挨地就被范凌风从身后死死抱住：“好的，大人，你放心！下午一定好好干，下午干不完，晚上我们也一定完成十里渠。”</p>
王皂吏点点头，用鞭梢指着范凌恒道：“怎么？你不服？”</p>
“我服你……妈了…唔……”没等范凌恒骂出口，范凌风又伸手捂住他的嘴。</p>
王皂吏虽然没听清范凌恒骂什么，但看着对方不善的眼神，想来肯定是不好听的，于是厉声道：“直娘贼！还敢应口。”</p>
说完又举起鞭子，范凌风转身把范凌恒护在身后，他听到皮鞭清脆的响声在范凌风背部炸起。</p>
范凌恒拼命挣扎，可范凌风死死捂着他的嘴，架着他的胳膊不松手。</p>
“一鞭，两鞭……”五鞭下去，范凌风的短衣麻衫已被抽烂，鲜血也渗了出来。</p>
这边的骚乱很快就引来范清醇注意，他挎着小短腿，提着长衫下摆，急慌慌赶来，大眼一扫就基本清楚是什么状况。</p>
范清醇瞪着两人，佝偻着腰，给王皂吏道着谦：“实在抱歉……王大人，那小子是替父服役，之前是咱乡里有名的书呆子。你看他白白净净的，是不是看着就像是读书人？他爹指望他能考上秀才！之前一直没让他吃过苦。所以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p>
王皂吏闻言眉毛一挑，骂骂咧咧道：“呸，小撮鸟，给谁上眼色呢？贱骨头的，别说你不是秀才，你就是秀才又能怎么？我就是潮阳县的天！你家范清礼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你个猢狲还敢瞪我？反了你！今天这十五里渠你必须给我挖了，一米都不能少！”</p>
范清醇陪着笑脸问道：“大人，不是十里么？”</p>
王皂吏瞥了眼被范凌风护着的范凌恒，冷哼一声不屑道：“哼…现在是十五里，再有下次就是二十里。范清醇，好好教教这个小猢狲规矩是什么。”</p>
待王皂吏身影走远，范凌风这才松开手。</p>
范凌恒看着对方血淋淋的后背和自己胳膊上渗出血的鞭痕，腮帮鼓起，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全身颤抖，一言不发。</p>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p>
顷刻之间，范凌恒认清了现状，这不是他熟知的21世纪，这是明！</p>
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由汉人建立的大一统封建王朝！封建王朝！</p>
是权利主导一切的年代！更是底层民众的生命可以像蝼蚁一般可以被随意剥夺的年代！</p>
“……你不知道，王皂吏他爹，他爷爷都是这个职位。吏员们横行乡里，鱼肉乡亲，任意欺负百姓对他们是家常便饭；营私敛财、中饱私囊更是司空见惯。</p>
而且因为都是传下来的位子，往上几代他们都是一伙的！你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他们一群！连知县他们都不放到眼里，你……你可怎么敢！”</p>
等范清醇给他讲完，范凌恒面色平静的向范凌风鞠躬致歉：“抱歉，凌风哥，是我不懂事，让你挨了鞭子，还跟着我受罚，等完成十里你先回家，剩下五里我自己来。”</p>
范凌风咧嘴笑道：“算了，都是乡亲，我皮糙肉厚，挨上几鞭也不碍事，你是读书人，和咱不一样。活是咱俩的，我陪你一起，不过还麻烦里长大人晚点带其他乡亲回家时给我家老三说一声，让他来帮忙。”</p>
范清醇点头记下，对范凌恒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是民，民不与官斗，你之前年龄小没接触过这些，但从今天开始你要懂得规矩，知道什么是规矩不？”</p>
范凌恒重重点了点头。</p>
他清楚，规矩是人定的，国家定下的法律叫做规矩；孔孟之道也叫做规矩；比你强的人定下的东西还叫做规矩。</p>
规矩没有对错，但弱小就得守规矩，哪怕不合理也只能夹起尾巴做人！</p>
如果他有钱或是有功名都可以免役；如果他有官身，这王皂吏恐怕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他。</p>
但这些他统统没有，所以他只能遵守王法，老实服役；他只能遵守王皂吏的规矩，出最大的力，干最累的活，还要做好随时挨鞭子的准备！</p>
想改变这一切，那就只是不计一切的向上爬！因为只有爬的足够高，成为那个制定规矩的人才不会让今日之事再次出现！</p>
生活不是等暴风雨过去，而是学会在风雨中起舞！</p>
想通后的范凌恒原本慵懒随意的气质变得凌厉且坚决，他抬眼看了范清醇一眼，对方不由住了嘴。</p>
范凌恒面含笑容，对里长说道：“大人，麻烦今晚你也给我爹爹带句话，说我晚点回家。”</p>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把袖子撸起来，以免布料黏着伤口，随后抄起铁锹，开始和范凌风继续两人的十五里长渠。</p>
注1：</p>
科举初设，凡文字词理平顺者，皆预选列，以文激劝。惟吏胥心术已坏，不许应试。</p>
——《太祖实录》卷67</p>
但实际上，在《明史》《明会典》中，有小吏入试的相关记载：</p>
正统七年（1442）定：“（会试）下第举人，不分廪膳、增广……吏员，中式俱送监读书。”</p>
景泰七年（1456）二月诏定：各乡试取士额数，两京各一百三十五名，五名取杂流。[14]按明代吏员、承差、知印、书算、译字、通事等俱属杂流。上引内江吏人谢宗德中应天乡试第四十二名，应该就是五个杂流名额之一。</p>
弘治十三年（1500）定：“应试生、儒……但有怀挟文字、银两，并越舍与人换写文字者，俱问发充吏，三考满日为民。若系官、吏，就发为民。”</p>
嘉靖时定：“应试举、监、生、儒及官、吏人等，但有怀挟文字、银两，并越舍与人换写文字者，俱遵照世宗皇帝圣旨，孥送法司问罪，仍枷号一个月，满日发为民。”</p>
建文元年（1399）己卯，浙江乡试，吏员王亨中式。</p>
正统七年（1442）壬戌，会试，都察院吏李森中十二名、刑部吏南昱中三十三名。</p>
景泰四年（1453）癸酉，顺天乡试，刑部都吏一人、卫令史一人、卫吏一人中式。</p>
天顺元年（1457）丁丑，会试，浙江都司吏李璲中二百三十名。</p>
成化四年（1468）壬子，应天（两畿）乡试，内江吏人谢宗德中四十二名。</p>
成化二十年（1484）甲辰，会试，王璠以岷州卫吏中式。</p>
所以，明朝只有洪武年间对吏员不许考试有详细记载，过后是有吏员可以参加考试。</p>
但为了小说艺术创作，作者在此进行加工。</p>
到了清朝才有小吏三代不允许参加考试的详细记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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