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里立刻传来“当”的一记铜磬声。</p>
冯保会意，这是让他来精舍的意思，于是他一溜烟的走到精舍门口，却不进去。</p>
“怎么不进来？”嘉靖正对着窗户，听到脚步声走到门边停下来，开口问道。</p>
“奴才身上都是水，怕污了万岁修身的精舍，就不进去了。”冯保低眉垂眼看着地，轻声答道。</p>
“呵，还是你们知道替朕着想啊。”嘉靖感慨道。</p>
“万岁言重，陛下就是咱们的天，也是百姓的天，不为您着想，这不是反了天么？”冯保现在权势仅次于黄锦，自然也是内务府最了解嘉靖的第二人。</p>
“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那就好了。”说完这句话，嘉靖回过头。</p>
看清楚陛下的正脸，冯保吓得脸色惨白，只见陛下满脸雨水，连带着他脸颊两侧的发髻都湿漉漉的贴在耳边。</p>
“哎哟，我的主子万岁爷，您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冯保说着，慌忙奔了过去拿起桌上雪白的淞江面巾递了过去。</p>
嘉靖接过面巾擦了把脸，随后顺手甩给冯保：“再过一个月便要到中元节了……”</p>
冯保接过面巾，搭在自己胳膊上，小声回道：“是，到时候您还要开坛，敬天拜醮。”</p>
嘉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一天否卦的卦爻排列恰好是乾卦在上、坤卦在下，乾卦为三个阳爻、坤卦为三个阴爻。这代表农历七月刚好处在阴阳二气均分的位置，是一年中阴阳平衡的节点。”</p>
冯保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面上却连连点头，但随即，嘉靖似是无心似是有心的下句话便让他惊出一身冷汗：“那天便不适合杀人了。”</p>
冯保瞬间汗毛直立、全身颤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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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来到七月初十，距离中元节还有五天。</p>
此时两封三天前八百里加急的书信从广州巡抚衙门和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北上，沙尘扬起的路上，邮驿策马飞至，冲到一个拢缰立马的同行面前，递上公文袋，高唱“八百里加急”，同行半点不敢懈怠，接过公文袋挎在身上，挥鞭催马疾驰。</p>
广州到北京足足有四千四百里地，即便是最好的邮驿驾驭最快的马，中途马匹体力到达了极限，就换成新马，到了驿站便换邮驿接着去送，也需要整整八天时间！</p>
而且，除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根本就不允许使用“八百里加急”这种方式传递信息，而这次不仅用了，还用了三道，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关键的消息。</p>
若赶得及时，消息到达的时间正好是中元节的前一天。</p>
除了这两封信外，另外一封密信也在同天，通过民间同时北上，出发地则是广州范氏布行，送信人是名叫王如龙的温州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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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八百里加急不提，七月初十的北京，太阳依旧耀眼，朱砂也红得像血，在首辅严嵩案头的紫金钵盂里轻轻漾着，在次辅徐阶案头的紫金钵盂里轻轻漾着。</p>
两支“枢笔”，各自伸进各自案头紫金钵盂里蘸了朱砂，两个人都将笔锋在砚台里慢慢探着，一双八十岁老人戴着眼镜的花眼，一双六十多岁老人戴着眼镜的花眼，望着面前用多种纤维掺着树叶捣碎了秘制的青纸，望着都已经写了一多半的鲜红的骈文，琢磨下面的词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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