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p>
槅门大开，夜风送进凉意，谢神筠进了花厅，让人开窗。</p>
“什么事？”</p>
“那个柳夫人的死是怎么回事？”郑镶问。</p>
谢神筠道：“我不清楚。”</p>
郑镶隐忍一瞬：“我听说那日曲江池苑，她拦住你叫你梁夫人，你——”</p>
“张静言失踪了。”谢神筠打断他，冷冷道，“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p>
郑镶脸色瞬间变了：“他失踪了？”</p>
“不过这不重要。”谢神筠像是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叫杜织云进来。</p>
“让你吩咐许则的事，都做好了吗？”谢神筠问。</p>
杜织云道：“我亲自去的，都做好了。”</p>
谢神筠微一颌首，重新看向郑镶：“梁夫人也好，张静言也罢，他们都不重要。至少我不会让他们成为我的威胁。”</p>
“你什么意思？”</p>
“我记得我对你说过，你如果担心谎言被戳穿，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杀掉被你欺骗的人。”谢神筠轻声道。</p>
“不可能，”郑镶握紧了手间刀，“至少现在……”</p>
至少现在太后的地位根本无可动摇。</p>
郑镶道：“况且梁夫人的事一旦被捅到太后面前，先死的会是你我。”</p>
“那就让它捅不上去。”谢神筠冷声道，“一桩杀人案算什么，要是谢道成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弹劾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你觉得谁还会有精力来关注这件案子？”</p>
谢神筠根本不在乎这桩案子，她只要掀起一阵更大的风浪，把所有人都卷进去，那这件案子就会自然而然地沉底。</p>
郑镶惊讶，终于想起了许则是谁——一个御史台的监察御史。</p>
第63章 </p>
月照霜林，流水逐花。</p>
谢神筠让人送走了郑镶，自己回了屋。</p>
沈霜野从屏风后绕出来：“这就是你的办法，通过弹劾谢道成来转移百官对这件案子的注意力？”</p>
他不仅没有走，看来还听到了谢神筠和郑镶的谈话。</p>
谢神筠面色不改，她落在条案后，指尖扫过书架，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又一本的账簿。</p>
谢神筠对自己的位置从来看得很清楚：“朝堂之上唯有权势和利益能够长久，你以为从前东宫与后党为何能分庭抗礼那么久，因为他们本就有共同的利益，他们靠端南水患案扳倒了中书令王兖，彼此都握着对方的把柄，并且在之后数年里仍然保持了这种关系。”</p>
过去的数年里，朝堂的局势一直呈现一种三足鼎立的态势。皇后、东宫，还有居中调停的贺述微，而神宗皇帝稳坐钓鱼台，看他们斗来斗去。</p>
但这种对立不是一成不变的。</p>
实际上无论哪朝哪代，权力之争从来都只是帝王与臣子的博弈。</p>
穆宗皇帝换过三任太子，朝堂人才更迭，政事堂群相在那时初见端倪，明宪四相屹立朝堂三十余年始终不倒，直到贺述微的崛起和王兖的落败，宣告着从穆宗朝到神宗朝，达成了一次权力的集中。</p>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道成与陆周涯才有着共同的利益，皇后与东宫不过是他们双方推出来的傀儡。他们可以彼此争斗，也能在抗衡皇权时达成合作。”</p>
“延熙八年以后，谢道成提拔俞辛鸿进入工部，从那个时候开始，工部的修缮营造、采买兴建悉数过于他手。延熙十年，贺相提拔谭理入工部，想让他做卡在工部的一道线，但谭理最后自己越线了。”</p>
谢神筠翻开一本账簿，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有如蚂蚁筑穴，架空了整个工部。</p>
谢神筠道：“延熙十二年，陆氏六名子弟皆受斜封官，是吏部签的文书，延熙十七年，周守愚下到庆州矿山，自那年起，庆州每年上报到工部的冶铁数量便有了数十万斤的缺口，单单是私铸兵甲可用不了这么多的铁，更大的一部分还是被私下倒卖了。”</p>
谢神筠一页一页地翻着账目。她在延熙八年入朝，至今十四年有余，她曾经过手的每一笔账、提拔过的每一个官员，他们背后又分别站着谁，谢神筠都记得清清楚楚。</p>
世家在关北江南兼并田地，勋贵靠漕运工程敛财，黄金白银从矿里开出来就沾着泥和灰，流转的过程中又经了多少人的手，从来就不会干净。</p>
但沈霜野看着她面前的账本，同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p>
“你根本不是被逼无奈，就算没有这桩案子，你也会很快让人弹劾谢道成。”曾经有过的那场雨夜谈话再度浮现在沈霜野眼前，“你要取而代之。”</p>
那些证据非一时之功，难以想象谢神筠在背后到底谋划了多长时间。</p>
权力之争，争才是重点。</p>
纵观过往，谢神筠以矿山案杀掉了东宫太子，又借下毒案重新返回朝堂的中心，新帝登基后谢家的权势达到鼎峰，但同时也意味着谢神筠的利用价值只剩下了联姻。</p>
随后铨选舞弊案便让谢氏一门遭受重创，但这对谢神筠来说还不够。</p>
她还没有站到不能被取代的位置上。谢道成在太后身边一日，朝中便有一个可以和贺述微分庭抗礼的宰相，那就没有谢神筠的位置。</p>
她的目的从来都很明确，所有挡了她争权夺利的人，都是她的敌人。</p>
“那你呢？”谢神筠放下了账本，轻缓道，“沈霜野，你今夜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p>
她缓步而动，侧影随清波宛转，曼妙如幽昙开落。</p>
“本来是想问一问你现下有什么打算，”沈霜野道，“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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