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榴给自己舀了一碗甜汤，心说打听这种事，无非两种办法：其一，直接去暗访相关吏员；其二，间接从某些不甚干净的牙人那儿入手。</p>
不过瞧这意思，符详断更倾向借她身在八作司的便利，接触只有业内之人才能接触的东西。</p>
无论八作司怎么反复拆合，于名义上，广备二十一作仍算作八作司辖下，其中诸般庶务、账目，八作司这头亦会经手。</p>
一番思绪在她脑中转了个来回，只不过两口汤的工夫罢了。</p>
她把碗一搁，双肩微微前倾，两手十指交握，扣在面前的食案上，唇角仍勾着得体的弧度，语气中却隐隐有些不满：“大官人，您的意思是，教小人利用职务之便，去打探市面里猛火油的行情？”</p>
有一说一，这法子便利不假，可稍有不慎，便会将同僚们得罪个遍。</p>
——做吏员哪有不揩油水、不赚外快的？不入流品，收入微薄，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个钱的津贴，别说养家糊口上的花费、礼节交际上的开销，连自己吃饭都不甚够用。</p>
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便犹如杀人父母，她要是真把藏在私底下那些事儿都捋得清清楚楚，莫说八作司，便是连这神京城，她也甭想再待下去了。</p>
符裕诚心地称赞道：“孔目果真是聪明人。”</p>
不过，他也没指望一句夸奖便能将她打发过去。</p>
他揣摩着徐海榴的神色，试图安抚道：“孔目所忧虑之事，我略知一二。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所以，符某可以保证，除猛火油外，其余不相干的‘琐事’，我绝不过问。必要之时，亦可以协助孔目从旁遮掩。”</p>
原来您也知道人至察则无徒。</p>
尽管徐海榴开始相信，符裕的确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儿的正人君子，但她还是掏出便携的纸笺与笔墨盒、印泥盒等物，眯起眼睛，笑吟吟呈送到他跟前。</p>
——“空口无凭，烦请大官人先立个字据。”</p>
等徐海榴辞别符裕回到家时，夜色已深，路上行人虽未曾减少，但白日间需要营生的人家已经熄灯就寝了。</p>
她揣着详断官亲笔书写的字据，踮起脚尖儿，攀住墙头往自己家里瞧。</p>
待觑见院中无人，她才蹑手蹑脚推开院门，再轻轻合拢，蔫不登摸进自己的房间。</p>
阖上房门，徐海榴刚松了口气，抬头却见一道黑影正虎视眈眈地坐在桌旁。</p>
见徐海榴回来，黑影抬手点亮油灯，灯火下映出一张满带怒容的妇人面孔来……这妇人容貌与徐海榴八分相似，宽松衣裙不掩干练气度，尽管已年过半百，却仍可窥见她年轻时那份难得的颜色。</p>
不是旁人，正是徐海榴她亲娘，普安军都教头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女儿，罗钿。</p>
“说吧，”罗钿手里掂着个鸡毛掸子，冷笑一声，“让你下值后买两样点心作见面礼，去跟官媒氏与那汪家四郎吃顿饭，你死哪儿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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