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半天时间,街坊四邻们就对王家姐弟有了个鲜明印象。 大骨汤铺子相邻的老街坊邻居们,大多都听过无儿无女的沈腰子吹嘘,他有多么多么漂亮俊俏的一对龙凤胎外甥外甥女,如今见了真人,才知道短命的沈腰子没有吹牛皮。 豆蔻年华的姐姐,确然是水灵的如杨柳新条,窈窕温婉,男女老幼见了都不由自主地心生喜爱。 一胞所生的弟弟,更是个有着比女子更标致容貌的美少年。 人长得俊俏,眼光可毒辣,说话极其霸道,待人处事却又十分的公正公平,敞亮大气。 憨大个子大力气真是好大,人也好憨厚。 俊俏少年叫憨大个大砖头,憨大个大叫俊俏少年小石头。 大家伙也就顺嘴跟着叫上了。 王家姐弟也发现,世道乱了几年,县城里也和庄子里一样,青壮男子少,妇幼老人多。衣衫比乡下人穿戴整洁,浆洗的发白,努力保持着体面。 夕阳染红西边的天空时,宋铁蛋领着帮手的伙计,已经彻底清扫完了铺面,疲累却又满足地欢欢喜喜走了。 来凑热闹看稀罕的左邻右舍,也回去了。 上了铺板的店铺,虽然依旧空荡荡,已然变得一尘不染,就连梁柱上,宋铁蛋都让人搬来梯子,爬上去擦拭了一番。 娘舅留下的铺子连带铺子后的宅院,都是因地制宜,注重实用的布局。 三大开间面北的铺子,宽三丈高两丈,墙高檐宽,宽敞明亮; 南街的东墙面也是敞开了装了铺板,东北角上盘了个大小灶头连火的大灶台,后门开在南墙偏东处;看青石地上留下的旧痕,以前贴着南墙不当不正摆了个细长高柜,隔着一步距离还有个长条柜台。 整间铺子里的布局,无论前后还是左右都不对称。 后面的宅院也是不规整的布局。 双开的院子大门紧贴着铺子后墙开在南街,院门是斜对着坐西朝东是三间正房,正屋和前面铺子是同样的又高又大,硬山顶屋脊上蹲着石兽。院南面三间厢房是贴着院墙的一坡倒,比正房矮,内里也要浅了一半。 院门南面的厨房,比起厢房又要更狭矮,再过去牲口棚又更低矮简陋些。 一院的屋舍高高低低,全没个章法,只图了个实用。 小院中间的梧桐树,树干有水桶粗细,张开的树冠笼罩了大半个院子,积下了一年的枯枝落叶,被归拢了起来,正好用做烧灶。 宋铁蛋找来的七个嬷嬷婆子,洒扫干净正房厢房连破烂的窗纸都撕掉,重新换上了新窗纸。 乱兵虽把家抢了个光溜,正房厢房里的睡炕,以及厨房里的灶台倒全都完好无损,稍稍收拾,就能使用。 嬷嬷婆子们最后还自发地从自己家拿来了桌椅板凳水桶木盆锅碗等等的日常生活用品,暂借给了他们。虽然这一堆家私四六不搭,凑吧凑吧,总算有个家的模样了。 王芝秀将从庄子里带出来的干粮热了,三人凑合着吃了顿热乎晚饭,借着灶膛里的余火烧了一大锅热水。 在木盆里装了半盆热水,端到梧桐树下的旧竹摇椅旁。 她一面把拧得半干的温热毛巾递到弟弟手里,一面和井台边用刚打上来的井水‘哗哗’冲头的王砖说着话。 “出了一身的汗,小心别让冷水激住了身子。” “啥时节了?瞎担心!”王小石嘴角撇起,不以为意地驳斥着姐姐。 王芝秀眉宇间带着忧色,站在弟弟旁边,扳着手指,碎碎念叨着,“请人洒扫,,,,,,买布。。。。。。。多花了,,,,,,,,” 王小石抬手挡在姐姐嘴边。 “很便宜了!前面的铺子,加上后院三间正屋,偏厢的四间房,连带牲口棚,院子,一下午全收拾干净了。 也就是如今的世道,空有力气也没地方讨生活,干活的人好找,还都舍得力气,肯用心。 庄子百十口,眼巴巴等着咱们往回送粮呢! 铺子早一日开张,就早一天有收入。 打扫规整铺面这点小钱,早花晚花都得花,晚花还不如早花。” 听弟弟提起庄子里一百多口老幼,王芝秀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驳斥弟弟。 小时候懵懂,不明所以,只是学着大人的样子,事事迁就着生来便有顽疾的弟弟。 稍大些多少懂点事,发现按着弟弟的意思去做,就是最好的方法,渐渐的一切行动都听弟弟指挥成了种习惯。 在庄子里姐弟俩一直配合的很默契,体弱多病的弟弟动脑子,当姐姐的负责动嘴、动手。 姐弟俩交换一个眼神,她就能知道弟弟想干什么,心里不明白为什么,也不耽搁先按着弟弟的意思做事。 这次出来,庄里的银两让搜刮的一干二净,妇人们连银发簪都献了出来,大管事付华明将收拢一堆散碎银子都融化了,统共铸了十个二两的小银锭。 刚进了城,王小石打点县衙户房的书办,眼都没眨一下,便丢出去了三锭; 银子倒是没白花,换房契上户籍,王小石怎么说,书办怎么给办。 许下的报酬吸引人,请来洒扫的人,活也是干的又快又好,让人没话说。 王芝秀私下估算过,即便是花心思减少支出,许给徐铁蛋几个的报酬,也少不了要用一两银子。 不说向庄户们许下的十天半月就往回送粮,这要打开铺门,重新开业做起买卖,还要置办一大堆的物件,哪一样都少不得要花钱! 弟弟花钱大手大脚,她心里有点担心, 不大。 弟弟既然说出来十天半月往回送粮,自然有办法做到。 王小石向厢房歪着头,接着说道:“再说了,咱姐弟仨慢慢收拾着,慢慢置办,那位也等不起。” 大热天出行,图个清凉,都是两头顶着星星赶路。 姐弟三人昨日一大早离开城北的王庄赶往县城,三十里路,本来是宽松的一日脚程;可他们姐弟头回出庄子,正午时走到魏水河北岸,旱原上不出庄门生活了十几年,头回见到数里宽的水面,河畔垂柳摇曳青草茵茵,河道里白帆点点,水鸟上下纷飞,姐弟仨人坐下就不想起来。 河岸边吹河风,赏河景忘了时间,歇过了头。 等到重新上路已经误了时辰,顺着河堤走出不远,眼瞅着起了西风,满天堆起了乌样样雨云,黄豆大的雨点紧跟着落了下来;幸好道边有座破败的河神庙,三人便在破庙里躲雨借住了一宿。 错过了行程,浪费了一日的宝贵时间,有一失,又有一得!今天一早起身赶路,在路边捡了个半死不活的半大小子。 王砖一路轻拿轻放拎着的人型包裹,如今在厢房的炕上摊开了,一个皮肤紫青的少年正昏睡不醒,。 “咱们如今不是在自家庄子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芝秀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忧心忡忡,问道。“伤得那么重,你有把握救过来吗?” 王小石一脸的不屑,扬着眉,辩驳道;“哼!在庄子里时,遇到了个小猫小狗受了伤,你都要带回家让我救治。 一个大活人,还不如只畜生? 要是没被咱们遇上了,或是咱们瞧见了也没管,人现在铁定死透透的;人现在还没断气,说明他和咱们有缘。 你就当是只小猫小狗,救活了,是他的造化,救不活,那也是他的命。”王小石大咧咧的挥了挥手。 忽而又满面春风,得意洋洋地俯身贴着王芝秀的耳边,小声说道:“筋骨匀称结实,皮薄肉嫩,右手食指中指有薄薄的一层老茧;是个读过书,常常执笔写字的。 嘻嘻,铺子里正好缺个识文断字的大伙计,老天就给送了个。 你放心了,以前遇到猪羊牛马跌断了腿,划破了肚子,我都医好了;他那点小伤,也就是擦破点肉皮,不算啥!” 王芝秀看着弟弟,担忧地问道;“怎么一天了,还不见他醒过来呢? 上了户籍,人再死了,可是有大麻烦。” 王小石脸沉吟片刻,决定告诉姐姐实情。 “哪是伤重不醒呀!他是中毒了。 不然我也不会把伤口周围一圈的肉都割了,啧啧!多大的仇,要下这样的死手。” “嘻嘻!”王芝秀突然笑出声来,说道;“你哟!就是属鸭子的,嘴硬;割肉的时候,那个手抖得,,,,嘻嘻嘻,,嘻嘻。” 王小石食指竖在嘴前,吹了口气“嘘”。 一脸的严肃,压低了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别笑,让你割,你还不如我呢! 这可是秘密,绝对不能说出去的大秘密。” “好好!好!你说是秘密,就都是秘密,都不能说出去!” 一胎所生的姐姐,身高却要比弟弟高出了大半个头,和弟弟说话时宠溺的语气神态,也像是比弟弟年长十岁八岁的大姐姐。 王小石扭脸看向井台;“大砖头,别光顾着自己洗的干净爽利。 炕上倒着的瓦片儿,裹了一天,捂了一身的汗水,你也给他擦擦身子。” 王砖憨笑着,嘴里答应了,从井里打起一桶水倒在木盆里。 端起了木盆,突然想起一事,弯腰把木盆又放下。赤着双大脚,霹雳啪嚓走过来,蹲在少年边上,仰着大脸盘子,问道;“小石头,肉呢?” “少不了你的肉吃,咱家守着条东西商路,开的是肉骨汤的铺子,呵呵!就怕你肉吃多了,腻味。” “我现在要吃肉!”老大个汉子,象个稚童扑打着双手。 少年摊开了手,语声无奈;“现在可没有,没处买肉呀! 得等着,狗日的元家和慕容家安生了,不祸害了,西北的牛羊贩子,见天都赶着一道街的牛羊,从咱家铺子门前过去。 咱们只用坐在铺子里,勾勾手指,肥羊肥牛就送进门了。” “大姐儿,小石头又在跟俺讲故事呢!哄俺玩呢!”憨大个撇嘴歪脸,表达着内心的不满。 王小石揉着王砖的大脑袋,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好了!大砖头别闹,明天早上起了网,捕到了鱼,先给你吃个饱!” 突然,院门外有人叩响了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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