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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人间自此无苏郎

今日的大朝会用时不长,早早就结束了。 朝会传递出的讯息,却是即强烈又分量十足,势必会改变整个西魏国的治政格局。 宝座上端坐的陛下,瘦削面颊又清瘦了几分,精神也不太好。 嗓音干涩的讲了几句话,大意是确认了大司马平乱的功绩;有感于国势衰退,外敌虎视眈眈,要重整山河,君臣必须齐心协力,勠力锐意进取。 国主陛下不等众臣消化这些话里蕴含的深意,就令宣旨太监开始宣旨。 宣旨太监尖利高亢的嗓音开始宣读诏令。 朝臣们初时还以为国主陛下是旧事重提,拿三省应个景。 听着听着就品出了新鲜味了。 诏令明确区划了君王的权力界限。国君的权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制约。与之相对的是三省的权力大为加强。 国君的意志,需要得到三省的认可,才能在以三省为核心,统御六部着九卿二十四司,推动实施政令,管理八百万臣民。 权力分配,历来是政治改革最重要的部分,也可以说是改革的核心。 职责不明,则事理不清。 以前的三省,一直是个空架子,帝王强时朝堂是一言堂,权臣当道朝堂依然是一言堂。 此前数年,便是监国慕容坚独揽大权,能和他别苗头的唯有老天官冯玄道了,年少的陛下都不行。 也是因此,俩人任职的兵部和吏部,要比工,户,刑,礼四部高出半个品级,二人分别是文武之首。 而今日,这两位朝堂大佬就坐在下面,静静听着宣旨太监宣读着一道道诏令。 对陛下限制他们权势的诏令,非但不争辩,还抢着起身盛赞。 随后封赏平乱功臣,陛下给已经位极人臣,封无可封的大功臣慕容坚,新创造了个勋位,‘大柱国’,正一品,与亲王同品级。 次功老尚书冯道玄,敕封文华殿大学士,也是正一品。 有朝以来,三殿大学士都是文臣追求的深厚的恩赐,生前便受封排在台议事的重臣名单里也有他的名字。 参与章台议事的人选,原则上拟定由三殿大学士和三省长官组成,尚书令空悬,他就是尚书省实际的长官,加之还是武英殿大学士。参与章台议事,是顺理成章。 名单里面的中书和门下省新长官,一个是独孤勤,一个是高骏,暂时都统兵在外,和他搭伙的尚书省右仆射慕容素,人还在西府前线。 还有两位,大学士冯玄道和大柱国慕容坚,则是刚刚辞去了实职。 这样一来,唯有英武殿大学士左仆射苏焕,人在京都,还担负着实职。 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朝堂第一权臣。 散了朝,冯玄道和慕容坚一脸肃容,抢先冲苏焕拱拱手,说了声,陛下有事相招,二人相携,随着田公公,施施然从侧门离去。 等苏焕觉察俩老狐狸是在耍花枪,借机遁走,他已经淹没在朱紫的浪潮里。 众星捧月般走出太极殿,品级不够在殿外上朝的众多绯袍官员们,看过来的眼神既有羡慕,更多还是心生的敬畏。 他往日上下朝,和殿内手握实权的紫袍大佬搭不上几句话,倒是常和殿外低品的绯袍官员厮混在一起。 此时围拢的是高贵的朱紫,着绯色朝服的只敢远远窥视。 苏焕心里暗骂道:“他娘的,被老狐狸们给算计了!” 脸上挂着和曦笑容,拱手饶了一圈,歉然道:“国子监衙署还有陛下急着要的一份条陈,各位大人,苏焕先行一步了。” 平端着肩,板着脸,目不斜视,快步出了宫门,嫌轿子太慢,抢了长随的瘦马,扬鞭而去。 起自昨日近午时分的一夜灯红酒绿的欢娱,将明时繁华落下,杏花坊的慵懒会直到午后才能消散。 各楼里的姑娘们即便是醒来了,依旧会恋着床。 绣阁留了恩客的姑娘,兴许会因为客人尚要起早出门,梳洗起床,送客离去,看一眼久违了的明媚晨光,便又折回锦榻,续上个回笼觉。 杏花坊北口第四家,是栋清灰的砖墙,暗红窗格的三层小楼,在杏花坊里算不上高大,也显不出奢华。 内里也是绝大多数青楼固有的的结构,一楼是敞亮的大厅,用来宴饮和表演,楼上则是姑娘们的绣阁。 巳时未过,怡红院三楼一圈的的窗却已经打来了。 一个松松挽着发髻,身材玲珑,姿容娇媚的妙龄女子,伸出纤秀的手指,将徐凤吹动的轻纱帘布系了个精致的鸳鸯结。 再将个镂花香炉摆在了迎风的窗台上,徐风轻拂,一缕幽香便随着清风散落在了屋里。 怡红院三楼是楼里最红的姑娘绮兰的绣阁。 独属绮兰姑娘的一层,被分隔出了,茶室,琴室,画室,望台,以及这间三面开窗的临街大卧室。 京都城屈指可数的当红姑娘,年已十九依旧是个未梳拢的清倌人。 杏花坊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最精明的王妈妈,会不眼馋客人送上的成箱白花花的银子,把女儿清白身子留到了快二十岁,自然有她的难处。 绮兰是她数年前从南面来的贩子手里接手的‘瘦马’。 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养马人买到手又投入了一笔大钱,延请了顶尖的教习,教她琴棋书画。 原本是要发卖给官宦富贾做妾氏,谁曾想这姑娘瘦瘦弱弱,性子却极其倔强,宁死也不肯给人做妾。 断了发卖给官宦富贾为妾这条路,养马人要收回投入的银钱在,只得将瘦马卖给青楼。 江南不缺优质瘦马,卖出的价格比不得北方高,养马人便把她贩运到了大业城。 投在她身上的银子,稍后就在王妈妈这里成倍的收了回去。 王妈妈用五千两白花花的雪花银,换回来个性子倔强的瘦丫头。 曾被别的楼里的妈妈嘲笑了一年,好在一年后,王妈妈终于等来福运临头。 西魏国第一风流雅士苏焕,偶然看到了幅画。 技法构图都算不得高明的一幅工笔飞鸟图。 苏焕不但一眼便看出作画之人是个女子,更对画中之意大感兴趣。 被王妈妈唤出来接待贵客的绮兰,更像是被惜才的老师无意间发现了的璞玉,心急的找上门,仔细考较了一番。 最后,苏焕是乘兴而来,高兴而去。 自此,年方十四岁的绮兰的世界,被四十岁的苏焕打开了一扇门,她从门里走出,完成了生命的蜕变。 苏焕的青睐造就了绮兰的才名,她也用清丽的容貌,脱俗的气质和惊艳绝绝的才气,征服了闻名而至的客人。 怡红院因绮兰姑娘而蜚声京都,王妈妈自是日进斗金,赚得盆满钵满。羡煞各楼里的妈妈。 苏焕是绮兰接待的第一个客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走进绮兰香闺的男人。 绮兰一直等待着,带她飞出樊笼的如同不羁的风般男子,此时此刻就枕着她的绣枕,四肢摊开着躺在留着她体香的绣榻上。 “我要喝酒”。身着紫色官跑的中年男子闭着眼,孩子气的嚷嚷着。 绮兰坐在榻边,弯腰帮男子把鞋脱了,直起身来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莞儿一笑,嗓音软糯糯的问道:“想喝点什么酒?” “媚红,多加些冰块”。苏焕依旧是闭着眼。 绮兰深爱苏焕才华横溢,也习惯了他的恣意张扬,只是穿着齐整的官服,一大早摸进她的闺房,还是从未有过。 紫色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倒是多出几分威严。 绮兰轻轻抹去官袍衣领上的折痕,顺手将苏焕鬓角散落的发丝笼起,看到手指间的青丝里夹杂着的几根白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起身出了卧室,不一会端着个托盘走了回来。 嫣红的葡萄酿倒入加满冰块的琉璃杯,酒水红的炽热,冰块清亮冰寒。 语声宠溺的唤道:“苏郎起来吧,酒拿来了。\\\" “你喂我。”苏焕闭起双眼任性胡闹的样子,惹得绮兰抬手掩着红唇,哧哧笑了起来。 柔声细气劝道:“喂你喝你也要坐起来呀!乖了,一时冰块化了,酒味就不醇了。” 苏焕眼珠在眼帘下转动了两下,依旧不肯睁开眼,嘬着嘴,抖抖唇,赖兮兮地说道:“你用嘴喂我。” 楼里姑娘用‘皮杯儿”喂客人饮酒的香艳场面,绮兰见识过,也仅仅是见识过而已。 苏焕的疏狂属于精神层面,肉体上则是观花不折花,红袖添香多多益善,被翻红浪敬谢不敏。 他会胡闹撒娇,痞赖的像个顽童,却从不沾绮兰的身子。 绮兰蹙眉歪着头,视线在苏焕身上脸上打了几个来回,除了一身官袍,实在找不出异常的地方。 拧着眉头直起身,轻声说道:“那你就稍稍等候片刻,待我去洗漱。” 苏焕陡然睁开眼,一骨碌下了床,横着将个娇俏人儿抱在怀里,大嘴一张,在嫣红的唇上先香了一个。 放浪的‘哈哈’笑了两声,将绮兰放到了榻上,取杯在手,贴着她的唇,眯眼看着艳红的酒浆流进了温热的口中,顾不得放下杯子,努着嘴贴了上去。 绮兰将一口酒度进苏焕嘴里,脸颊潮红,急切地问道:“苏郎,你怎么了?” “我病了!”苏焕摇晃着琉璃盏,艳红的酒液冲刷着清冷的冰块,冰块消融,艳红渐淡。 “苏郎得了什么病?” 绮兰难掩焦虑,偎在苏焕怀里,头贴着胸口,手不知不觉紧抱着他的腰。 “要死掉的病!我立刻就要死了!”苏焕眼里浮动着苦涩。 “苏郎,你说什么?” 楼梯上陡然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绮兰的追问。 纷杂的脚步声从下往上不停步,人声也不住的大了起来。 苏焕皱了皱眉,肃然的面颊少了几分书卷气,骤然多出了些威严。 王妈妈不逼绮兰梳拢,有留下棵摇钱树的缘故,与苏焕也大有关系。 苏焕不喜当官,国子监大祭酒却也是三品的高官。 京兆苏氏,能与黄,韦,周三家并列京兆四大家族,尤其财势之盛,更是排在了四家的首位,其底蕴之深厚可想而知。 身为苏氏族长的苏焕,敢于在福禄街盖起座俯瞰一街两厢公候府邸的‘万三千’高楼,又怎会是个胆怯怕事的好欺之人? 因为苏焕喜欢绮兰快快乐乐的样子。 妈妈就不敢违背绮兰的意愿,逼迫着绮兰去做她不愿意的事情。 只是王妈妈也很困惑,为何苏大人一直也不给绮兰赎身呢? 家大业大的苏家不缺这点银子,苏大人又是这么恋慕绮兰,干嘛不早点把她接走,便是放在府外做个外室,也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大好事。 就这么留在怡红楼里,艳帜高张,招蜂引蝶,王妈妈银钱有得赚,麻烦也是越来越大。 “混账东西,还说绮兰屋里不留客,这是什么?”青年男子的怒喝声响彻三楼,显然是看到了苏焕甩在楼梯口的靴子。“官靴,呵呵,小浪蹄子有了个穿官衣的姘头,就把眼睛长到了头顶上了。 小爷也有个奉议郎的官身,家爷点点头,就能弄个六品实缺。” 听声音,外间的房门被人一脚给踹开了,苏焕摆了摆头,示意绮兰出去看看情况。 绮兰指着身上薄如蝉翼的轻纱睡裙,轻纱下起伏有致的身子拧动了一下,嫣红的唇微微嘟着,媚眼如丝,盯着苏焕。 王妈妈扯着嗓子,凄厉的干嚎声传进来。“苏公子不能进呀!” 绮兰黑白分明的眸子眯了眯,薄薄的唇顽皮的勾起,斜乜着苏焕,调侃道:“是苏郎的本家来了。” 苏焕陡然从榻上立起身,低声骂了句:“狗屁的本家!” 门外响起人体倒地发出的撞击声音。 青年男子在怪腔怪调,嘲讽着苏焕:“老糟货大清早发骚,白日宣淫,不愧是西魏第一淫荡子,真他娘的不怕把老腰闪断” 倒在地上的王妈妈,犹然扯住华服青年的衣袖不放手,名叫苏鲁安的青年,是溪山候府的小侯爷,。 复姓,苏鲁,单名,安。 和苏焕的苏扯不上关系,倒是和京兆四大家里的黄家有很深的关联。 苏鲁安的生母是黄家的女儿,闺阁里生了个儿子,养到三岁被送给了苏鲁家做继子。 其中的内情,到了苏焕这个层次,早已见怪不怪。 六镇的习俗一夫一妻,不纳妾氏;溪山候苏鲁铁木年近不惑尚未有子嗣,便要考虑收养个假子。 苏鲁铁木少时读了些书,算是半个文人,受到秦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影响,一心想要个亲生儿子。 黄家虽是千年望族,在西魏国官场上却一直没有稳固牢靠的依仗,。 两边各有所需,有心人从中穿针引线,黄家女不出家门给苏鲁侯爷做了小,背着正妻偷偷生下儿子,等孩子模样刚长开,眉眼能看出点亲爹的遗传,苏鲁候便抱孩子回府,跟正妻说与这孩子有缘,收下了做继子。 京都权贵里这样的事不少,秦人大族女子给六镇勋贵生下个继承爵位儿子,等于家族有了个牢靠的靠山。 男人得了个传承血脉的亲儿子,还添了个资产丰厚的奥援。双方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明白其中弯弯绕的外人,事不关己也不去捅破。 这件事做的时候就瞒着正妻一人,事后知道了实情,正妻早已和孩子处出了感情,索性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最得意的还是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 一手攥着亲爹留下的爵位,一手提着娘亲家的钱袋,京都最轻狂的纨绔,十有八九都是这种孩子。 苏焕极其鄙视黄家的做法,也极为不喜别人说苏鲁安是他的本家。 他无奈地摇着头,叹了口气,神色落寞地低声道:“想要躲到你这儿,多活一时,竟被个混账玩意给搅合了。 罢了,罢了。” 一面摇着头,一面走到了窗前,抬手撩开纱帘,探出身子向楼下看。 见路旁栓着的瘦马边上围着几个佩刀壮汉,伸长了手挥着,叫了声“嗨!”,见气势凌厉的汉子们闻声仰头看了过来。 苏焕指着怡红楼的大门,又喊了声“上来几个。” 喊完了话,转过身,整个人的气息全变了,落寞的气息一扫而光,即便是面带微笑,却掩饰不住那股子迫人的气势。 “来,你坐了,我再给你画一次眉。”苏焕笼着绮兰削肩,轻按在镜前的锦墩上,手里捻着笔,细细的描画着。 门外的喧哗似乎根本不值得他打开门看上一眼。 小侯爷苏鲁安,让熟人打了,永城县公家的老二金石达,泗水伯家的老大长孙庆,俩人与他年岁相仿,却早就入宫做了侍卫。 明明知道他是谁,打他的时候一点也没留手,攥着发髻,一顿拳脚将他从三楼揍回了一楼。 随他来的部曲等候在一楼,见此刚要上来阻拦,金石达和长孙庆俩人毫不迟疑的抽出了刀子。 六镇子弟间斗殴常有的事,光天化日动刀子却不多见,何况还是内卫专用的御制横刀。 “内卫办差,上前一步者,斩!” “内卫来杏花坊办差?”苏鲁家的部曲将信将疑。 他身后突然上来一人,一刀鞘便将他砸倒在地,脚踩在脸上,喝问道:“谁家的奴才,敢阻挡内卫办差。” 精壮的象只豹子的苏鲁家部曲,努力拧着脖子向上看,没看到那人的脸,只瞧见那人腰间悬挂着的内府侍卫腰牌,顿时身子一软,乖乖地趴好了。 从隔壁燕华楼出来的苏鲁安,昨夜他来过怡红楼,纠缠着绮兰,要睡在她房里,被怡红楼几个姑娘合起伙灌晕了头,不知怎么跑到了隔壁,睡在了胭脂姑娘的床上。 夜里的逢场作戏,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欢愉;绮兰那个瘦骨伶仃的小蹄子,看见了也没有蚂蚁在心里爬呀爬的感觉。哪比得上前凸后翘的胭脂?不过是有个花坊第一才女的名头。 欢场中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本也没想着回头找怡红楼的麻烦。 可他一出燕华楼的门就看到了那匹瘦马。 看到了瘦马,就会想到某个风月场中最风流的男子。 想到了这个男子,不由自主地就对楼上软糯甜美女子生出了恨意。 他知道是苏焕来了怡红楼,此时就在楼上绮兰的房里。 苏焕是谁,他很清楚,但他不怕。 在他眼里,苏焕不过是个卖弄风雅的老骚包。三品的官身也就能吓唬吓唬小老百姓。 这就闹上楼去,看看他这个国子监大祭酒能如何? 让绮兰那个小浪蹄子也看清了,老糟货不过是个徒有其名的老废物。 苏鲁安挨了顿狠揍,抱着起满了大包的头蹲在地上,左思右想犯起了糊涂,三楼上绮兰房间里的男人到底是谁? 难道说是陛下白龙鱼服偷偷溜出了宫? 直到楼梯上脚步声起,内府侍卫们齐齐抱拳拱手,口中喊着:“仆射大人。” 眼瞧着苏焕面无表情,摆摆手示意侍卫放了他 ,双手向后背负着就走了出去。 盯着苏焕出了怡红楼,背影消失了好大一会,苏鲁安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仆射大人?尚书省的佐贰官,六部尚书大人顶头的上司,朝堂实权大佬。 六部九卿二十四司的衙门在皇城内,三省官廨却设在了皇宫之内,尚书省紧挨着太极殿,尚书省首脑的安保自然而然也划归内府侍卫负责。 以往,三省虚设,都没个首脑,知道有个这制度,谁也没往心里去过。 今天内府侍卫们跑来了杏花坊,竟是护卫来折花的仆射大人 苏焕?! 醒过神来的苏鲁安跳起身,踢了部曲一脚,骂道:“没死透,就赶紧起来,回府。” 于此同时,怡红楼三楼的楼梯旁,绮兰依着栏杆软瘫在地,两行断了线的珠泪,娑娑撒落。 楼下传上来的那一声,“仆射大人。” 她听在耳中,顿时明白了苏郎今天何以大失常态,那句仿佛玩笑的话,‘我立刻就要死了!’所内含的意思,她也明白了。 昨日文采飞扬洒脱不羁的苏郎,真就死了。 兴之所起,会随时登上这三楼来找她,谈论书画,诗词唱和的苏郎,已经永远消失了! 绮兰抬手小心的抹着眼角的泪水,生恐泪水沾到新画的眉上。 那两弯新柳,或许就是苏郎留给她最后的一份礼物了。 嘴里呢喃着,“苏郎,何故去的匆匆,要了绮兰的身子再走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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