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黎

随着护城主夫人护卫军一路向弘光城西北方向护送，后方遥远的仿佛不断吞噬人心的黑暗闪现。地大能撑万物不使坠落，水大能容万物不使散溢，火大能熟万物不使坏烂，风大能滋万物不使阻塞，而往往四大皆空才能不惧远行。 前方愈发荒芜，不像有人烟的样子。向西往东胜神洲小炉子庙只有一户人家，姓王，是个猎户，他可护大师一段日子，阎一莫名想起西游记中唐三藏西天取经的磨难，好在他毋需做下头的御弟哥哥。 三等城九黎城几乎在弘光城治下西北向边陲地带，属实偏远。真要类比的话，就相当于祖国大西北之于江浙，距离横跨南北。九黎城的经济层面、文化教育、基础保障、政治发展以及外交关系与弘光城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它更多是类似于部落集体经济，围了一圈篱笆就立城宣布正当统治。 从外因讲，聚集在此的部落民需要一座坚固的城墙，不论是抵御外敌还是建设家园、发展经济、培育文化和迈向更高的文明等级，他们都需要一个围墙来标榜。 从内因讲，九黎城四大家族想要更进一步，成为受官方认可的贵族势力不再满足于小土着酋长的自娱自乐，他们也在寻求向外拓展。 九黎城由此而来，弘光城指派的第一任领主便是阎一所属的狼人族光系支脉，曾曾祖父在此扎根，一眨眼几十年过去，城主之位落到阎一头上，恰逢战争总动员，阎一率领两百家族私军应召，结果就是他沦落到被城主夫人护卫军护送回领地。 而且只有他、艾尔以及幺幺，勉强凑齐一个半九黎城人。艾尔目前属于私家仆从，相当于半个九黎城人。幺幺不能算作城镇居民。 通过路幺幺的讲述，她的经历从精灵乡开始，中间有一段空白，几乎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只记得自己是被抓起来了，送到一个像手术室的充满光亮的地方，醒来后脖子上就被植入奴隶项圈。接着被奴隶商人辗转送到和马手中，然后是在仙来阁的日子，眼中满是迷茫。 她的意思是她也不明白城主夫人为何突然把自己赏赐给阎一，理由不够充分，比阎一更偏远的小城主不是没有，也不见夫人将和马的心猿意马之物丢出去，比阎一功绩更大的小城主如过江之鲫，大多也只是和马赏赐一些钱财与军功，直接赏赐美人的是一个都无。 阎一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迫接手一个烫手山芋，还是真艳福天降，自他知道奴隶项圈的原理后，也就没想过把项圈解开放精灵路幺幺一个人返回故乡。 放任她一个人，指不定刚出去，怕又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奴隶商人抓去进献给别的贵族，综合考虑，阎一为其更名幺幺，留在身边。 奴隶项圈是王国开发的一款受到王国法律认可并保护的产品，由王国顶尖科学家与锻造大师联手打造，终端机在王国大科技塔，一般没人蠢到去攻打大科技塔，除非王国彻底灭亡，否则终端机能控制王国境内任何戴有奴隶项圈之人。 终端机只能收发指令，指令由奴隶主下达，奴隶项圈控制权限可以转移更换，它里面记录了两套生命信息，一套是奴隶本人，只要他不是意识消亡，另一套奴隶主的生物指令，他都无法抗拒。 而奴隶项圈材质特殊，金属器物不可伤，非金属器物亦不可伤，目前为止，王国境内还没有手段可以暴力破除。摘除奴隶项圈的唯一途径便是奴隶主同意并向国王申请，审批通过之后，会自行脱落。 然而，解除奴隶申请的明文，国王一般都看不到，鸡毛蒜皮的事儿根本通不过政务次官的筛选，他应当注重的是国家大事，所以迄今王国境内没有任何一个奴隶成功脱离奴籍。 奴隶贸易可是一笔投资回报超过1000的买卖，有时候甚至零成本的一本万利，王国可以收交易税，包括奴隶买卖、奴隶项圈买卖、出入境登记等等，它默认的便是奴隶不足轻重，黑色贸易不足为患。 幺幺走后，仙来阁的人气没有预想中的骤减，四方慕名而来的名士数不胜数，大小贵族更喜欢集中在此，他们议论的中心只有一人，天人阎一究竟是何来头？ 他们可不信仅仅一个九黎城小城主能有这般本事，往上数遍二等城都找不出一个能相当的，越是摆在明面上的实证，他们自作聪明的越表示可疑，生生捏造出了十几个版本的身世之谜。 被两句诗弄的怀疑人生的名士们，干脆称其为天人，不然承认自己等人愚蠢太难。 一连走了半个月，惹的阎一生无可恋，他已经没有初看异世大陆的新奇与趣味，赶路的枯燥无聊让他嘴里都上火起泡。以狼人强悍的身体素质让他都无法避免，可见郁闷之深。 幺幺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跑，护卫军大概率不会管她如何作死，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阎一安全送回九黎城，尽管来自21世纪的阎一老早就说过不会使用奴隶项圈限制她的自由。 半个月来，他也确实做到了不以任何强迫性质的命令让她干活，连倒一杯水都是艾尔在干，她仿佛彻底沦为一个花瓶，偶尔莫名会觉得人生丧失意义，与她身处奴隶生活时完全不同，在阎一的马车上，没有任何指令强迫她干活。 她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与艾尔的关系缓和要容易些，两位经历堪称同病相怜，话题要多些，尽管艾尔年纪小，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不确定的原因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一天。 但效忠于阎一后，她便将王国历255年5月25号当作自己的第一个生日，为此阎一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份大礼，即恢复光明。两个人的交谈并不会专门躲开阎一，所以他也了解了不少情报。 护卫队统领几乎不与三人搭话，也唯有阎一上前交谈时会偶尔吐出一两个字，他就像机器人，只能进行简单的问答式沟通，其他护卫队士兵就更不堪，像躲避瘟神，一句字都不曾和他们说过。 又到了停下来休整的时候，若是护卫队自己走，恐怕半个月已经完成一个来回，享乐主义的阎一却不同，他要停下来吃固定三餐，人有三急的时候也要停下来，挑一处环境清幽之地解决，还会哼一些莫名其妙的都听不懂的音节。 没有人会心疼我，我在一个人的角落……没有人会心疼我，假话说多便成真了。护卫统领抛却大部分情绪，忠诚与尽职是他的恪守，不会因为护送对象奇奇怪怪可可爱爱就忘却。 幺幺与艾尔已经习惯自家领主大人的迥异，不如说若不是他独领风骚的气质，两位也不会安安稳稳的待在这儿。 蹲下去不到五秒钟，阎一炸毛般提起裤子，迅速闪身躲开，直到缩回局部开塞指令，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黑色的半人高的大蜘蛛不讲武德搞偷袭，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学名大黑贝蛛，最喜欢腐尸，如果按照21世纪生物学观念讲，它归属大自然的分解者一类。 外出的冒险者碰到大黑贝蛛有一个广为流传的俗例，蒜了吧，姜它放茴大孜然吧，筷点吧今碗必须落食到胃，我咬紧牙关不说话，食后却开始怀念它。 不出所料的话，是阎一的无敌大臭屁惊动了小家伙。既如此，阎一也没有客气，他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小白鸟，艾尔、幺幺、护卫统领的各种知识补习下，见闻火速上涨，不然他不可能知道大黑贝蛛是不可多得的加餐美味。 大黑贝蛛腿很香，剔除倒刺与绒毛，直接火烤，再加一点儿蒜蓉，满口留香，天然胶原蛋白叫美食家欲罢不能，还有位于腹部的大肋排肥而不腻，香草味十分满足，指尖留油，大黑贝蛛口味也分等级，属实是被吃出经验了。它后颈的鬃毛披风越长，味道越鲜美，最高等级的蛛皇更是不可多得的人间仙品。 阎一与艾尔、幺幺和护卫统领瓜分完手中的大黑贝蛛后，忍不住馋起了大黑贝蛛皇的身子，他不是下流的看法，完全是符合上流社会身份的正经需求。 吃饱喝足剔个牙，又故意躲进草丛撒了一泡尿，企图引来另一只大黑贝蛛，万幸他失败了，不然来不及收鸟。心情舒坦后，他回到马车享受艾尔的女仆式服务，过起相当腐败的土老财生活。 因为在狭小的马车空间，艾尔除了服侍领主大人，找不到什么正经事儿做，她可不像幺幺可以心安理得坐享其成，活得像个大爷，搞不清主次。 护卫统领预想中的香软在怀并未发生，一路上三人之间纯洁的像三张白纸，他不知道是阎一的男人功能出毛病，还是心理疾病，通过观察分析，统领觉得后者可能性要大些。 他在思索，按照目前脚速，他们还有三天就到九黎城，届时护卫队一行的任务完成，要不要将祖传秘方生产的大力回春丸送予这位大方的领主大人一瓶，以报共飨大黑贝蛛之礼。 护卫统领暗中的想法阎一并不清楚，知道了的话大概也打不过，他不是没和护卫统领试过手脚，不被秒杀是护卫统领高情商的做法，一路上没有敌人袭扰，没有野兽袭击，都仰仗护卫队。 敌人望风而逃，没有哪位小卡拉米想当面捋虎须，敢在弘光城护卫队跟前犯太岁，命有九条？就算有九条也不够人砍的。遇到野兽火速咔咔咔，杀到气机一显露，稍微带点儿脑子的野兽都噤若寒蝉。 命里终须一别，护卫统领没有进城休整的打算，一行物资充足，他终归是将大力回春丸送予阎一，并投去了一个男人们都懂的眼神，注意到此的幺幺冒出大红脸。 该说不说，要不说这些纯粹的军人脑子直率呢，幺幺是他阎一现阶段敢动的吗？吃干抹净不认账是死路一条，吃干抹净认账也是死，他有理由相信精灵族之人发现后会第一个派遣军队毙了他，不为身份只为奴役精灵族并犯下不可饶恕之事。 九黎城四大家族早早收到消息，他们不敢怠慢，纷纷毕恭毕敬的在城门口迎接城主大人，城内百姓更是欢呼雀跃，没有领主的日子你叫他们怎么活啊。所以，阎一领主，你要好好的你要变大你要变强，我们真的不想再努力了，你要努力才能提高我们的生活水平。 担惊受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们喜极而泣，护卫统领实在不敢相信不着调的领主也会受到爱戴，眼泪做不了假，喜悦也不假，内里机制却是谁也想不通，外在表现很容易造成误会。 阎一也不会想到，护卫统领回去后喝醉将此事透露出去时，会给他增加一层怎样的光坏，弘光城内城一部分贵族心中，阎一都快成为一种代名词符号。 方家主与王家主交头接耳，谈论一些没有营养的东西，他们既不意外于阎一回归也不对此做多余期望，只感觉战争过后的城主大人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一旁同列的李家主阴晴不定，脸上却不露声色，笑呵呵和众人说着庆幸阎一回归的话语。缩边边的周家主默不作声的站着，就像再瞅再瞅给你瞅好了的受气包。 艾尔记住四人的动作表情，不错过一丝分析情报的机会，在场众人没敢多瞧幺幺一眼，她虽然是奴隶，却相当于小蘑菇弹，轻易引爆的下场说不得就是九黎城灰飞烟灭，谁也不想祖宗基业就此断送。 率先迎过阎一的是九黎城大理事会大理事一职在任者，弓德尔，相当于大内务官，九黎城三权鼎立之人。他客气的不像话，对顶头上司的安危表达充分的不忿，他甚至要吐槽和马，关键时刻守住了嘴。 然后是城防军耀武尉任职者，龙枪，诚惶诚恐的请罪，恨不能亲自代替阎一上战场，丢下九黎城防卫不管，一表勇往无前的决心，又十分关心阎一两百私家军的下落。 阎一的回答是好像都死了，得赶紧重新招募一批，给人不说他都要忘了的荒唐感觉。底下隐藏之人不经意对视一眼，看不清意味，但视力极佳的艾尔还是将他们尽数收入眼底。 九黎城城防军的调动权在城主阎一手中，只有他可以下发调令，耀武尉龙枪是统领战斗之人，高级打工仔，但城防军的唯一职责是守城和剿匪，不得远征，哪怕弘光城护城主和马也无法调动弘光城城防军为他去边疆征战，城防军是贵族最后的堡垒，好吃好喝的供着。 在一个小小的五万人城池中，文武之职同样能玩出花来，若不是为了高人一等，那便是别有图谋，任职经历可是个好东西，没有大公司会喜欢一个小白，不论21世纪还是凯撒三世255年。 阎一不在乎，咱可是小城主，腐败生活将愉快展开啦，再咋滴，装个面子四大家族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吧？兜里一枚金币多一点儿的财富是不是可以成千上百倍的暴增？ 忽然间，他看向一切都顺眼起来，这些人哪里是坏人啊，统统的大大的好人，他来者不拒的全盘接收，请尽情的肆虐他的灵魂，他不怕被腐蚀，就怕四大家族胆子不够大！ 城主府内务管家阎无忌在众人与城主寒暄完毕，低眉扶手的将自家主子领回府邸。他身着精致的丝绸衣物，梳着讲究的发髻，脚踏丝毫不沾染泥灰的靴子，一身气度自显，民众只会以为他是城主府管家才会如此待遇，想必他们谁也不知道和坤是个怎样的人吧？两相对比之下很难不发现其中的问题。 如果阎无忌忠诚于他，今朝不会锦衣玉食来见他，素面镐首才是一个忠诚老仆该有的样子。 然而阎一还是不打算纠结，并不是脑子蠢，想想那些人策反一个管家都如此大力气，话说他们策反一个城主又该准备拿多少诚意金？他实在想见识一番。 捞一笔就跑，他可没有腐朽贵族死守城池的固执观念，如果敌人接受投降他也不是不能执行绥靖政策，再活三年不容易，5号的好意他不准备糟蹋。 刚下榻，城主府主卧很是宽敞，十米床可能实现不了，但也有五米宽的大被同眠之能，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之处自不必多言，府中下人仆从更是让他体会到腐败的滋味儿，唯独意外的是整个城主府只有两个姓阎之人，换句话说，阎一的亲属全都消失不见，暂时不清楚是战前逃难跑路还是战时被灭门又或者战后趁他未归之前杀干净了。 不感兴趣，碎觉碎觉。没有人打搅，没有人怀疑他是真的从里换了一个人也挺好，杀熟还是有点儿下不去手，虽然他还不大清楚倒霉蛋原主是咋个原地去逝的。 神通广大的艾尔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九黎城的报表，一个劲儿的强行让阎一收听，幺幺在一旁看着两人瞎胡闹似的了解政务，一个愿打一个不愿挨啊。 最感兴趣的财政收入由大理事会二理事负责，目前九黎城账面上结余501枚金币，负债总和300金，年底结算还款的缘故，倒也不是特别着急还外债，一部分代工劳力与产品的生产成本暂时是不需一次性支付完成。 看似很多，实则九黎城穷的叮咚响。五万人按照一年最基本生活需求至少得消耗一万枚金币，临近年中，算作5000枚金币的消耗，其中不包括贵族的高额花销及其他，账面上至少留存1500枚金币才能满足基本的应急，比如突发地质灾害、大旱颗粒无收、大雪灾等等都需要城主府出钱解决，账面上500金，随便发个大洪水，九黎城就会饿殍遍野。 财政看完看军政，武备库中有一千五百套制式装备，打一场富裕的战争绰绰有余，弓弩箭矢十万余发，豪猪来了都得叫他铩羽而归，还有数不清的刀枪棍棒斧钺戟，阎一欣慰不已，火力覆盖是他坚守不出的最大保障，如今已经没有对外战争，他不出城，谁愿意来全力攻打一个偏远小城呢。 军政过后是民政，包含民生、教育、文化、公共基础、健康水平和医疗保障、社会福利及公平性，看完一堆数据报表后，阎一欣慰的是九黎城犯罪率不高，然鹅其他的就只能说不如没有呢。 内政不想看，除了军、民、财，他最烦的就是内政，交给大理事会那一帮子人好了，他们喜欢就让他们自己凑活过呗，每个月给他发点儿城主固定薪资，别把锅砸了就行。 综合来讲，九黎城百姓刚刚脱离蛮荒序列，解决了基础温饱，物质与精神层面亟待提升，贵族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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