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爷爷还特意描述,并对比过日本鬼子战败前后对老百姓态度上的变化,可谓大相径庭。 先拿战败前来说。 日本鬼子跟大街上巡逻的时候,一旦馋了渴了,二话不说,径直走到附近的摊位前,见什么拿什么。 苹果、糖葫芦、烤红薯、酸梅汤……甭管是啥,看上了就没别的,白吃白喝白拿还不给钱,老百姓也不敢多说什么。 有的甚至还得赔个笑脸,问问太君还需要点什么?够不够吃的?不够再带点回去要不…… 而自日本天皇宣读投降诏书以后,先前还凶得跟饿狼似的小鬼子,立马变成了一群极其温顺服帖的小绵羊。 按照今天的话来说,就像是一群有社交恐惧症和自闭症的孩子一样,兴许还需要咱中国人开导和体恤他们一道。 日本人就这揍性。 打不赢他们的时候,这帮孙子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军人被称作是“战争机器”一般的存在。 日本兵在二战中的表现,更像是一群受到长期欺辱和虐待后,有朝一日终于喜提精神病患者称号,并开始对社会进行疯狂报复和蹂躏的变态之流。 其手段之龌龊,做法之狠毒,心理之扭曲,全世界任何国家的军人怕是都无人能出其右。 可一旦等他们战败了,立马大变样,一改之前穷凶极恶、嗜血如命的嘴脸。 单一宿的工夫,立马成了世界上最规矩、最老实、最有纪律性的部队,让干嘛就干嘛,绝不敢炸刺儿。 据爷爷回忆,日本战败后,驻板浦的日军部队也随即缴械投降,并被逐批次地遣返回国。 那时,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一些或以班为单位,或以个人为单位的落单儿的日本士兵,整齐划一地在大街上、集市上走过。 他们早已没了当年胡作非为时的神气,犹如一群过街老鼠般,被闹市上的老百姓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敢回嘴。 有道是:横眉冷对小日本,再敢放屁污苍天。要杀就杀,要砍就砍,断头犹如风吹帽,拼将丹心献尔前。我心多安然。 如今,板浦的老百姓可算是“老太太踩电门———抖起来了”。 奶奶个熊的,抗战八年,可算是把这帮狗日的给撵走了! 细一端详,看这些个小日本鬼子是越发的不顺眼。 别的不说,单长相就是。 罗圈腿、地不平,个儿还没爷们儿屌高呢,跟他妈残废差不多。 就这还敢跟咱中国人炸刺儿?姥姥! 又矮又挫不说,还爱欺负咱中国人。如今是风水轮流转,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揍他个小舅子的! 某天,一个小青年正在集市里支摊儿,一日本兵恰好路过。 途经水果摊儿,或是口渴了,贼眼一瞄后,竟恶习不改,快速走上前去,拿起一只苹果,愣都不打一下,转身就走,边走边把手中的苹果往嘴里送。 这可惹恼了卖苹果的小青年。 年轻人本就血气方刚,再说今时不同往日。 过去怕你们小日本儿,是因为你们手里有枪。 现如今你们都缴了械啦,还敢白吃白拿?连声招呼都不带打一下的,还真是记吃不记打的揍性。 今儿咱是新账老账一块儿算,不打得你这孙子跪在地上叫爷爷,今儿这事儿就不算完! 说时迟那时快,小青年绕过摊子,大步流星地冲到那日本兵前面,二话不说,左右开弓先抽了对方俩大耳贴子。 日本兵只感到眼前生风,双手便下意识地挡在面门前…… 却不想这一巴掌过来,直接把手里的苹果给抽飞了,落在了两米开外的土坷垃里,铁定是没法捡起来再吃了。 小青年见状,更加怒火中烧。随手抄起一根靠墙的扁担,也不管是谁家的,抡起来就是一顿暴打。 那日本兵先是挨了俩嘴巴,还没等回过味儿来呢,天灵盖就又挨了一闷棍,瞬间感觉眼前发黑,直冒金星,看人都重影。 随后便是一通电光火石般迅猛的棍雨迎面袭来…… 据说当时围观过来的老百姓是越来越多,大多是起哄架秧子的。 不是指着画地挣扎的日本兵大骂他祖上和先人,就是顺带着补上两脚,一解心中的鸟气。 更有甚者,会嚷嚷着招呼大伙儿把路堵死,别让小鬼子跑了,今儿非把这小日本儿的脑花给打出来不可! 市集上的骚动和一阵阵的叫骂声,很快便吸引来了在附近巡逻的国民党宪兵和警察。 他们费了老半天劲才挤进人群,并措辞严厉地制止了小青年的行为,问道:“怎么回事儿?” 小青年一揩脑门儿上的虚汗,指着在地上打滚哀嚎、满脸是血的日本兵,诉苦道: “老总,这小鬼子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白拿我摊儿上的苹果吃。我上去跟他理论,他狗日的还冲我瞪眼。我抽他俩大耳刮子吧,他还跟我炸刺儿。这还了得?这帮日本杂种欺负咱中国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翻了个过儿,轮到咱中国人挺直腰板啦。您说,我该不该揍他?” “行啦,打两下得啦。眼下日本人已经投降了,按照国际《日内瓦公约》,是要保证这些日本战俘的人身安全的。这小日本儿炸刺儿,揍两下就揍两下,但还是得掌握尺度,不能给打死,不然对上不好交代。行啦,你打也打了,该摆摊儿摆摊儿,人我们带走啦……” 其中一名国民党宪兵对小青年进行一番口头教育后,随即抬脚踢了几下日本兵的屁股,厉声喝道,“起来!别他妈装死啊。狗东西,不是号称什么武士道精神吗?才挨这么两下就不行啦?赶紧起来,跟我们走,躺这儿一会儿还得有人揍你,狗日的小鬼子……” 从抗战后期一直到全国解放,差不多五六年的时间,爷爷一直是靠给地主家放牛养活自己的。 我很小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回老家时,那时爷爷身体还很硬朗,印象中应该是我们从老到少回去最齐的一次。 自那以后,爷爷就因老迈年高和诸多因素,再没回过老家。 有事,都是我大伯或我父亲回去代办。 爷爷的母亲,按照我们这边的叫法,应该称呼为“老奶奶”。 我第一次回老家的时候,她当时还健在,已是年近耄耋、白发苍苍的老人。 走起路来需要借助拐杖,或靠人扶。 咧嘴笑的时候,会露出为数不多的几颗糟牙。 那时虽然我还很小,幼儿园的年纪。但据我的回忆,爷爷跟他母亲似乎并不亲近。 姑姑、大伯,包括我父亲在内,跟这位祖母也谈不上有多亲。 或是因为自小没有跟他们奶奶生活在一起的缘故,见面也只是简单的寒暄下,点点头、喊下人,以示礼貌。 据我父亲后来描述,爷爷的父亲在抗日战场上牺牲后,爷爷的母亲就改嫁他人了,后面又生了一个儿子,随父姓陈。 可没过几年,她第二任丈夫也去世了,去世原因不详。 参考当时那个年代,医疗条件和卫生水平都很落后,我估计可能是染上什么恶疾,也没太重视,硬是把身体拖垮,最终不治而亡的。 爷爷对他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感情也很一般,多年来几乎没什么交集。 自我记事起,我跟我爸这位远在老家的叔叔也只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我初中的时候。 他从板浦老家只身一人来到沛县,妻子儿女都没跟来,住了几天就回去了。 临行前,大人们在就近饭店订了个包间,为他饯行。 据说,临走前,每家也都有所表示。买了些徐州和沛县当地的特产,烧鸡、狗肉这些。 除此之外,每家又给了五百块钱。 爷爷给的最多,拿了一千。 后来,我爸告诉我说,爷爷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现在也姓侍。 我问为啥。 他用调侃的口吻说,在爷爷的弟弟年龄还小的时候,爷爷的这个后爹就没了。什么原因不知道。 家里唯一一个壮劳力的猝然离去,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真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变得更为雪上加霜。 而爷爷呢,早在母亲改嫁他人以后,便另起炉灶,开始自己养活自己。 起初是给地主家放牛,慢慢长大一些,还在地主家里当过一段时间的长工,温饱不成问题。 主人家发发善心,还能给点赏钱。 因此,继父去世后,母亲便将幼子托付给了爷爷。 毕竟长兄为父,又是一母同胞。 苦口婆心一番后,怎么说也不至于不顾他兄弟的死活,起码能给口饭吃。 本以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可以让爷爷在抚养弟弟这件事上不打折扣。 可没成想,爷爷听后,尽管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母亲的请求,但也给母亲打了一记太极拳。 在承诺抚养弟弟的这个事情上,爷爷提了一个附加条件。 条件说来简单,但也挺让母亲为难的。 那就是弟弟必须改姓侍,原因很简单。 作为哥哥,抚养弟弟并将其带大,本是义不容辞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是建立在俩兄弟同父同母的前提下。 尽管跟弟弟的血缘关系是无法否认的,但继父活着的时候,自己可以说没有受到其丝毫的庇护和恩惠,全靠自己给地主家充当劳力养活的自己。 既是如此,即便自己不管弟弟吃喝,貌似也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未受其恩,何谈报答? 后来,母亲还是答应了爷爷提出的让弟弟改姓这一条件。 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想办法活下去。 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显赫家庭。 再说,天底下姓陈的多了去啦,也不差这一脉来延续香火。 何况人都要饿死了,还继承哪门子香火去?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遇事儿还是得活泛一些,不能太认死理儿了。 后来,弟弟便由“陈”改姓为“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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