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乔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回味春晚。</p>
过年那几天, 她在奈何桥上走了一遭, 小命拣了回来, 在精神上、饮食上都要补回来。</p>
陈一天从外面回来, 看到的就是这一幕：</p>
奶奶桌上摆着几样东西：两瓶娃哈哈AD钙奶, 一瓶插着吸管；一盘拆骨肉，配一碟蒜酱，拆骨肉还没凉透, 蒜酱里浮着点油星；一个大果盘，里面装了苹果桔子花生毛磕儿，桌上散落一堆花生皮……</p>
于乔背对着圆桌，在看电视。</p>
宋丹丹说：“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齐心合力跨世纪，一场大水没咋地。”</p>
于乔跟着笑。</p>
宋丹丹又说：“秋波就是秋天的菠菜。”</p>
于乔：“嘿嘿嘿……”</p>
小崔说：“挖社会主义墙角！”</p>
于乔同步接道：“薅社会主义羊毛。”接完了脸没转过来，回手去摸桌上的果盘，差点戳进酱油碟子里。</p>
等赵本山念情书：“我这张旧船票还能否登上你的破船？”</p>
于乔反坐着一把椅子，骑在椅子上，双手搂着椅背，笑得摇头晃脑。</p>
激素肥胖降低了她身体的平衡能力，她笑得往后一仰，差点跟椅子脱离，慌忙使劲抓住椅背，椅子腿抬起来，又落下去，把地板砸出滞重的一声闷响。</p>
陈一天实在看不下去，抓起桌上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了。</p>
小时候听说狗有三条命，猫有九条命，如果这个命题成立，于乔说不定是只猫变的。</p>
几天前，她搅了走油的局，喷了一面板的血；</p>
几天前，她一张嘴，口腔后壁像有人开了水龙头似的，哗哗往下淌血，她一口一口往下咽；</p>
几天前，她窝在陈一天怀里，用气声叫“爸爸”，虚弱地说“我不行了”“放我下来吧”；</p>
几天前，她把人家医院的地面都吐满了，筋头巴脑的褐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p>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个半死不活的于乔不见了。</p>
换成一个肉乎乎的背影，一锥子扎不透，全是实实撑撑的肉。</p>
吃东西没够，最爱吃肉，啃骨头能把手指头和筷子尖唆得咂咂响。</p>
这也就罢了，胖得变本加厉，原本细长上挑的眼睛变成两条缝，整个一倒八字，脸蛋子两砣肉，挤得嘴都没地方搁，因为血小板不稳定，颧骨上的红血丝特别明显，显得整个人毫无灵性……</p>
现在，她正倒骑着椅子，跟着念小品台词，笑得前仰后合，椅子都要被尬塌了。</p>
这也不知道是她的第几条命，反正她又活过来了。</p>
※※※※※※※</p>
一圈溜下来，人人都有个低谷反弹，人人都有边界感，只有陈一天，一直陷在浓郁的不安和惆怅里，翻不过身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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