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几个人经过了一夜的奔跑,早都耗尽了力气,眼见鬼火儿消散,便顾不得身在何处,急忙踏平了一片草地,纷纷和衣睡下,就再也不肯起来了。 待得麻三儿醒来,早已是红日当头,犹似下火,直晒得他口干舌裂,再也睡不着了。 他忆起昨夜的经历,尤似做了一场噩梦,连忙回头观望,但见坟冢累累,石碑嶙嶙,那昨夜的一片繁华市井,不知何时已变成一片触目惨然的乱坟岗了。 四个人伫立良久,皆猜不透这坟地之中的妖鬼,为何径自显露了行藏,救下他们呢? 难不成罗刹教当真惹得天怒人怨,即便是阴曹地府也不能相容吗? 几个人猜测了一回,仍是不明所以,眼见天色不早,只好在猎户的带领下,离了此间,翻过一道山坡,就来到一处镇子前。 此地虽然也是山岭间的地界儿,却并不荒僻,皆因当地的乡绅颇具眼光儿,数年前就率先成立了大团,可以保得这一方平安,故而吸引得左近的绅商、财主纷纷前来投奔。 十几年间其发展神速,俨然已经是一处大镇店了。 这里不但商贾云集,还有临近县城的饱学之士,闻声前来避祸,一时之间,当真是文齐武备,安定太平,就连临近的县城也有些难以望其项背了。 几个人刚来到镇子的外围,便被一群捉刀提枪的团勇给拦住了。 麻三儿知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到了人家这一亩三分地儿,是龙你得卧着,是虎你得趴着,连忙抱拳拱手,满脸堆笑道: “各位英雄好汉请了。小可几个都是山中的猎户,近来因为闹起了罗刹教,难得再吃山里这碗饭儿了,只好撇家舍业,前来投奔。 想来此地被各位英雄好汉,治理得犹如铁桶相仿,端的是这一带最富庶的地方了。 小可几个虽没有通天彻地之能,却也有一技傍身,想来谋个差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望各位英雄能让小可几个进城,待日后有了进项,必定担酒买肉前来孝敬。 倘或能借一方宝地,落地生根,成家立业,便在家中也要拱了几位的牌位,日日烧香,天天上供,那是断然不敢忘的。” 为头的团勇,本待上前搜身,见他说的恳切,内里又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便开口问道: “你等休要口滑。 想近日那罗刹教颇多行事,端的是狡猾、可恨,我等也是奉了上面儿的命令,在此巡视的。 你们倒也不似那妖魔邪祟,不过这女子是谁,如何来历,倒要说说清楚,莫不是被尔等拐带来的?” 麻三儿见他问起,生怕六格格说漏了嘴,急忙应道: “这名女子正是小可的内人。 我们俩刚成婚不久,这二位那都是家里的长工,因见小人为人慷慨,便死心塌地的跟了我,一同来此。 还望各位能打开隔栅,趁天色尚早,放我等进城,也好尽早谋个落脚之处啊。” 六格格听麻三儿竟自胡说,说什么自己是他内人,登时被羞得满脸通红,心下也颇为着脑,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挑起了柳眉,瞪圆了杏眼,狠狠剜了麻三儿一眼。 不料她的此番举动,更使团勇们觉得,这就是刚成婚的小两口儿,正要闹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呢,不觉都大笑起来,便一齐动手搬了寨栅,放他们进去了。 几个人进到了城中,但见城楼高耸,兵甲鲜明。 虽然城是土城,却是在土中混了煮熟的糯米,经夯实之后变得坚如铁石,即便用重炮轰击,怕也是轰不开,打不烂的;一众兵勇虽是民间募集的团勇,却训练精熟,装备齐整,颇有几分临阵对敌的腾腾杀气。 几个人是观之不尽,不免就赞叹了一回,都道在这荒僻之所,不料想也有此等精强的兵勇。 唯有麻三儿暗自冷笑,心说,什么狗屁兵勇,倘或跟魏大勇的团练比起来,还不知差的有多远呢? 几个人在城门处闲耍了一回,因肚饥,便想着要去找家店铺,打尖歇息。 麻三儿在帮虎妖脱身之际,曾在老妖处翻得些散碎银两,这一路之上并不曾花销,此时正好去买酒买肉,大快朵颐一回。 然而他们的谈论之声早惊动了城根儿下的一人,此人头戴破毡帽,身披破烂的羊皮坎肩儿,手拿烟袋喷云吐雾,两眼却始终盯着他们不放。 他的这身行头,那也实在是太过寒酸了,叫人初一打眼儿,怎么看都像是个初来关外的乡下老擀,正在这城根儿底下,晒太阳,捉虱子呢。 他见几个人议论纷纷,说要找个地儿歇脚儿、吃喝,连忙就凑上前来,咧着嘴笑道: “要俺说,几位大兄弟呀。这嘎达俺最熟了,叫老哥给你们带带路咋样啊? 保管几位小爷是吃得好,睡的香,那叫一个舒筋活血,能把这满身的疲劳都给你们赶跑喽。” 言罢,他便捻起手中的烟袋锅子,凑在嘴边吧嗒吧嗒的吸起来,鼻中喷出阵阵的烟雾,呛得人不住咳嗽,不免令人好生着脑啊。 这虎妖最是沉不住气,就率先发起火儿来了,他本待一拳就打将过去,却见此人满脸皱纹儿对垒,一副憨笑的模样,这拳头可就打不下去了。 麻三儿那一向是个要脸儿的人,最不喜欢以强凌弱了,他见虎妖发威,生怕此人当众窘迫,连忙上前阻止。 而猎户却对这乡下老汉颇有几分好感,他自幼长在乡间,认准了这类人那必是心直可靠的,便开口道: “那老哥儿你说,却是哪家店铺好啊?可有好酒好肉,热炕头儿啊?” 老汉见几人上钩,连忙说道: “你看这位大兄弟说的,我一个乡下人还能骗你们咋地?跟着我走,准没错,保管几位吃好喝好,玩儿的好那就是了。” 麻三儿见话已经被说到这个份儿上,当真也不好推辞了,只得点头应允,叫乡下老汉在前领路,他们就随着进入了城中。 街巷之上做买做卖的颇多,什么馄饨啊,烧饼啊,烀熟的玉米啊,煎饼果子啊,那是应有尽有,可这老汉却拐弯抹角,专挑背静的巷子走,就在麻三儿心有疑虑,想着要发问之时,几个人已经被领到一座精致的门楼儿之前了。 这座门楼虽是青砖砌就的,却造型别致典雅,再配上两扇红漆小门儿,一对儿黄铜门环,更显得清幽俏皮,观之不俗。 那老汉见左近无人,便走上了青砖台阶,轻轻叩响了门环。 没过多久,门内便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呀”的一声响,一扇门开了,内里竟闪出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妙少妇来。 这个少妇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之态,眉宇间尽是成熟女子的风韵和媚态。 她头戴满族妇人常戴的“大拉翅”,身着合体的旗袍儿,脚蹬三寸金莲的木底儿绣花儿鞋,端的是双峰高耸,面赛桃花,腰肢纤细,遍体生香啊;直看得麻三儿、虎妖等人是二目圆瞪,呼吸渐粗,脸上竟也泛起了红晕了。 内里倒是六格格,虽然离家久了,可咋一见到她的这身行头,当即便生出了几分好感,仿佛又回到了王府,见到自家的亲眷了。 那美貌少妇见到门口儿的几人连手脚都不知往哪搁了,连忙向老者使了个眼色,那老者便连推带搡的将几人让到了门内,自己则拉上门环,转身离去了。 里面却是个幽静雅致的小院儿,花草葱茂,假山掩映,更有游鱼点缀于水缸之内,端的是一个清新脱俗的去处啊。 少妇见几人看个不住,不觉微微一笑,便将这四人往里间儿让。 他们刚刚踏入厅堂,却见那少妇轻拍了两下巴掌,便有几位美貌的小娘子,挑帘笼进到了厅内。 此时麻三儿已隐隐觉出有些不妥,这里若是什么打尖住店的去处,要这些个美貌娘子做什么? 还不如多找些粗糙的汉子、婆娘,粗手大脚的,整治了饭菜吃他介娘,何必如此麻烦呢? 可是他的脑筋尚未转过弯儿来,那几个小娘子早就分别拽了虎妖和猎户,进了里间屋了。 而那风姿绰约的少妇,则走上前拉了麻三儿的手,进了一处幽暗的隔间儿。 一进到这隔间儿里,那少妇便当胸抱住了麻三儿,一对肉馒头在麻三儿的胸前来回的乱蹭,弄得麻三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少妇见他并没有推挡,还真以为他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儿呢,便放心的蹲下身儿,去解麻三儿的腰带。 此一来,虽不是风月场中的人物,任人都能猜透了八九了,再看麻三儿猛然一搡少妇的肩膀,将她推翻在地,接着就大步跨出了屋子。 其余隔间内的虎妖和猎户,也暴雷也似的发起喊来,就听虎妖喝道: “你等也是高人一等的旗人,岂肯做此无耻下贱的勾当。 想我虽出身寒微,却也不曾被你等玷污了这清白之躯。 若再敢拦挡,我便要打将出去,直打杀了又算得什么?” 他们这一番吵闹,当真惊得那少妇浑身颤抖,语无伦次,急转身逃到了后宅,就请出了主人家儿,前来平乱。 那主人家儿却是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汉子,身着绸缎,姿态雍容,颇不似俗类。 麻三儿见主人家儿出来了,连忙制止了虎妖和猎户,抱拳拱手道: “好叫先生得知,我等不过是一介草民,被那罗刹教逼迫,不得不背井离乡,来至贵宝地落脚谋生。 却不料被他人引领,来到了此间,言语粗粝,还望您海涵。” 那中年男人见他衣着陈旧,却颇通礼法,便一声哀叹道: “唉。要说出也是真真羞杀人。 我等也是要脸面的,叵奈国朝不兴,我们也逐渐断了进项,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几位客官倘或出去,切不要对他人言讲,保全了老朽的脸面,否则,老朽也只能自行了断了。” 原来在满清入关之初,八旗军骁勇善战,曾立下过无数的战功,因而大清国便定下了规矩,许可他们的子孙,今后月月白领银钱,不必再去出力谋生了。 可想不到,经过了百十年的日月更替,这些八旗子弟个个儿是游手好闲,朝廷也渐感负担沉重,就停发了多数人的月银。 那些个小门小户倒也罢了,既然铁杆儿庄稼倒了,便施展起自家的手艺,或为厨师,或为油漆匠,或为货郎,也有直接入了梨园行儿,成了名角儿的。 可那些大门大户就凄惨多了,他们既然不肯降下身段儿,去流落市井,也就只好变卖家产,聊以为生了。 可是变卖家产那是坐吃山空啊,便有人动起了歪脑筋,将家中的使女、丫鬟、甚至是福晋,都组织起来,自卖自身,做起了那般勾当了。 他们深知这要是传扬出去,休说朝廷不允,就是街头巷尾的议论,那也是受不了的,只好派了踏实的奴仆,在城门处,街巷中,择人拉客。 不想今日却看走了眼,引得几位活阎罗来到了家中,只得反赔不是,自认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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