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焱的注意力，则放在了药师婆药的短匕上。那短匕约尺余长，环首方尾，背脊弧状，看上去像极了他曾听师傅讲过的，先秦战国时的燕国刀形钱。只是这短匕颜色通体黄、绿、褐交杂，材质不像铜铁一类，倒有几分像木刻。</p>
就在徐焱专注时，师婆突然抬手挥刀划向了他。徐焱本能地向后一跃，但依旧有一侧鬓角毛发被削下，剩下光溜溜的脸颊。</p>
徐焱正欲发作，却见药师婆把毛发塞在嘴里嚼了几下，又解下幅巾垂布上的一个小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噗”地一声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喷在了死鸡身上。</p>
药师婆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又将骨杖尖尾在地上敲击几下，同时跺了跺脚喊道：“起！”</p>
地上原本死透的鸡，突然扑扇着翅膀飞向人群，吓得这些刀口舔血的军士们都惊呼着后退。</p>
那鸡在地上快速的跑了一圈，便飞上了一根木桩，扇着翅膀“咯咯咯”地打起了鸣，精神头甚至远超它被砍头之前。</p>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徐焱突然觉得身边一阵风，赶紧转头看，却迎上那药师婆的一根湿乎乎的手指，抹在他那光溜溜的脸颊上。</p>
徐焱慌忙再次跃向一旁，心中顿时提起十二分机警。</p>
这药师婆不是普通人，不仅能让鸡起死回生，行动也迅捷无声，徐焱竟完全不知对方是何时凑到他身前的。</p>
可此人虽怪，却并没有像老书佐那样，让徐焱感觉异常，或许她就是个有些异术的糟老婆。</p>
想及此处，他厌恶地抬手摸向鬓角处，却登时愣在了原地。旁边被吸引的人看向他，更是再一次惊呼：“鬓毛！鬓毛又生出来了！”</p>
“嘿嘿嘿……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药师婆口中吟唱了起来。</p>
旁边围观的绿泽军，悄声接了后面几句：“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p>
药师婆满脸堆笑地看着徐焱，微微躬身道：“俊郎君，老妪失礼了，但也请别再看轻我……”</p>
说罢，她又缓缓走向了那些趴窝的马匹处。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他，连典沛都挪着步子，给药师婆让开了路。</p>
死鸡能复活，断发可再生。治几匹马，这么一比较，有如吹气放屁般容易。</p>
几个乌桓人静静走到徐焱身边，说了几句乌桓语。公子建和典沛没听懂，问徐焱道：“他们说什么？”</p>
徐焱看着蹲伏在马匹前的药师婆，说：“他们说，有这样的本事和那柄骨杖，在他们那里应当是族中的大祭司。”</p>
他转头问伍长钟越：“这个药师婆，是你们居延塞中的？”</p>
钟越连连摇头：“不不不，她是前日里，独自一个人穿过外面的凶险之地进塞里的，就比你们早到一日罢了。她突然出现在塞门口，外面的丹崖贼和鬼头虿，都完全没有动静，也不知是怎么来的。她说要给塞里舞傩祈福，都尉见她是奇人，便应下了……”</p>
公子建一脸恍然大悟，也对徐焱说：“昨夜路都尉和老书佐都提过，除了我们还有人来了居延塞，想必就是这个药师婆了。”</p>
典沛也叹道：“怪不得，塞外如此凶险，那黑脸都尉见了我们却毫不惊奇，原来还有更奇的……”</p>
说话间，一阵嘶鸣破空，一匹原本头都垂地的战马，跃动着爬了起来，从口鼻处呕出一些腥湿粘赤的白色糊状物来。</p>
一匹又一匹，徐焱一行的十几匹马陆续都站了起来，口鼻向外喷吐着那种不知何物的黏糊污秽。待吐干净之后，一阵阵长嘶也在校场中响起，宛如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p>
“这些秽物怎么看着好像……”</p>
典沛话没说完，突然捂住嘴瞥了一眼药师婆，黑红如铜的脸上又镀上一层绯红。</p>
几个靠前的年轻军士交头接耳一番，都哈哈大笑起来，连徐焱也戳着典沛的肋骨逗趣：“你这蛮牛在想个甚？你想的就是我想的那个吧？哈哈……”</p>
典沛被逗不过，红着脸退到一旁。徐焱收了笑容，蹲下细看那些半透明的白色浓浊物。他总觉得这些东西，让他想起鬼头虿和丹崖贼那种灰白半透明的身体。</p>
就在蹲下的瞬间，他似乎看见这些浓白之物里，有很多大小形状不一的盘状物，四周还伸出很多西如发丝的须足，在其中拼命游蠕着。</p>
他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疑心自己看错了，便揉了揉眼睛再细看。怎料那些东西被太阳一晒，便好像融化一般解体，最后完全化成了液状的黏糊。</p>
药师婆医好了马匹，便用骨杖碰了碰徐焱，嘱咐道：“马儿有了精神，但还不能远行，得再休息几日。少给它们喝这里的水，塞里的草料则勿要再喂，等你们有机会出塞再说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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