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打量着虞昉瘦削的脸,指着旁边的值房道:“外面有风,将军进屋去说话。”</p>
虞昉抬腿朝值房走去,“你也穿件外衫。”</p>
黑塔脸变成红黑交加,响亮地应是。待到了值房,他拖过随意扔在圈椅上的外袍套在身上,飞快收拾凌乱的案几桌椅。</p>
虞昉见屋子乱糟糟,道:“不用收拾了,你忙,我就随便来看看。”</p>
黑塔很不好意思,脸色一下又变成了深紫,慌忙解释道:“平时我不这般,都是他们这群兔崽子随手乱扔。等下我去收拾他们,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了。”</p>
虞昉喜洁,黑塔边说边偷瞄她,生怕她生气。见她神色如常,勉强放了些心。</p>
只心只落了一半,又瞬间提了起来,堵在嗓子眼,闷得慌。</p>
闻十三马上到了,他不要脸得很,浪荡不羁。连见惯风月的老钱都称他嘴上抹了蜜,男人都害怕的桃娘子被她逗得花枝乱颤。</p>
黑塔脸上藏不住心思,虞昉看到他立在墙边,手上拿着刀柄,神色低落。练兵之事她也不懂,便不多问,缓步走上前。</p>
虞昉道:“黑塔,你我关系非同一般,有些话,我不得不与你说。”</p>
黑塔眼睛倏地睁大,难以置信盯着虞昉,手上的刀柄哐当掉地,欣喜若狂颤声道:“将军,将军......”</p>
“别说话。”虞昉抬手打断了他。</p>
黑塔赶紧闭上嘴,重重点头嗯了声。</p>
虞昉道:“你是我的副将,你愿意为了我活殉。”</p>
“是!”黑塔眼神坚定,俯首凝视着她,毫不犹豫道。</p>
虞昉手指点着他的肩,他贴着墙,不受控制腿弯曲,矮身凝望着她。</p>
“我相信你。”虞昉手撑在墙上,俯身对他道。</p>
黑塔高壮的身躯缩在那里,抬头眼巴巴望着她,眼眸湿漉漉跟小狗一样,仰慕,受宠若惊。</p>
“我不要你活殉,也不要你死,你要你好好活着,带兵杀敌,你可做得到?”</p>
黑塔毫不犹豫地道:“做得到!”</p>
虞昉赞许地道:“很好。”</p>
黑塔脸上绽开笑,像是被刮花的锅底般,浓眉乱飞,浓烈的喜悦霹雳吧啦飞溅开。</p>
“记得了,收敛起你的心思,与同伴友善和睦相处,好生练兵。底下将士的性命,都系在你手上,你们是战场上的同胞,可以将后背交给他们,别因为你的分神,让他们后背受敌。”</p>
黑塔脸上的笑意一收,慎重道:“将军放心,属下绝不会因此耽误了正事。”</p>
“很好。”虞昉再次道,缓缓直起身,“我要回去了,你且去忙。”</p>
黑塔跟着站起来,将她送到了校场外,知道虞昉转进甬道看不见了,他加力奔跑,在半空中跃起,跳下,吼道:“都不许躲懒,动起来!”</p>
虞昉听到身后的喊声,笑了下,施施然回了屋。</p>
刚用过午饭,闻十三便风尘仆仆赶到了。</p>
虞邵南领着他进屋,虞昉不经意看去,虞邵南神色倒如常,只是不大敢看她,退出了门外。</p>
闻十三五官普通,长在一起却很是舒适,一双多情深邃眸,怎地都不像是放浪不羁,倒有温润君子的风采。</p>
进屋后,闻十三便甩掉大氅,乌发松松系在脑后,随意散在了肩上。月白广袖宽袍散开,路上奔波,衣袍皱巴巴,半截沾满了泥,他浑不在意,动作十分洒脱。</p>
他几个跨步,急急奔到了她面前,抬手一礼,一瞬不瞬凝视着她:“将军!”</p>
虞昉颔首回礼,示意他坐。离得近了,他的焦急担忧便更加明显。</p>
闻十三抬了抬宽袖,并未坐虞昉示意的凳子,在她坐榻旁的地毡上随意坐了,像是归家一般自在,守在小炉边煮茶。</p>
“我听说将军重病不起,实在是放心不下,便日夜赶了来。将军瘦了许多,可见的确病得极重。瞧着将军的神色尚可,我这即将枯死的心啊,又能活过来了。”</p>
“大病一场,差点死了,得了神仙点化,又活了。”虞昉道。</p>
“将军得道升仙了?”闻十三顿时惊奇地道,“神仙长何等模样?可惜我想修仙得道,始终不得法,难见仙颜。”</p>
虞昉:“.......”</p>
果真放荡。</p>
虞昉面不改色答:“就算我得道升仙吧,神仙就长我这等模样。你除去听到我重病,应当还听到我被立为皇后吧。”</p>
闻十三望着虞昉,眉毛微蹙,飞快又松开,疑惑一闪而过,坦白道:“将军与西梁一战,已耗尽心神心血,战后的恢复治理,不比打仗轻松,我岂能弃将军而去,深感自责,忙折返归来。后听闻将军被立为皇后,更为忧心,日夜兼程赶往雍州,惟恐来不及。”</p>
虞昉问:“何事来不及?”</p>
壶里的水咕噜噜响了,闻十三边提壶斟茶,边叹息道:“怕来不及见将军最后一面,将军已成皇后,生死两茫茫。”</p>
虞昉看了眼他奉上的茶,欠身道谢,咦了一声:“成皇后了,怎地就生死两茫茫。”</p>
“高墙相隔,永无再见之日,此生就此生离。且那景元帝并非良人,朝廷的心思,我并非官场中人,将军当比我看得更清楚。”</p>
闻十三往后靠在几案上,一只腿曲起,双手搭在身边,嗤笑道:“嫁给他,将军还不如嫁给我,我带将军远走天下,游历四海去。”</p>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虞昉道,话语微顿,“我嫁给你,不如你侍奉我。”</p>
“都可。”闻十三对此并不在意,慢吞吞问道:“在甘州我遇到将军来寻我的人,将军找我何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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