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路人：“哦，那你赶紧出去，别让人家等急了。” </p>

他甩甩手上的水，拉开厕所门。然后，他就发出了一声大叫。 </p>

“卧槽！卧槽！” </p>

“卧槽，你直挺挺地站在门背后干什么，吓死人了！不是你有病吧？” </p>

卢森像是个棺材板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门背后，两眼也正直挺挺地看着门板，简直像个恐怖故事里的人形展板。路人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他捂着胸口刚想再骂，就听见卢森说：“老婆。” </p>

“老婆……？”路人迟疑。 </p>

“老公。”另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幽幽地飘了出来。路人回头，发现白唯正面无表情地直挺挺地跟在他身后。 </p>

看起来是要去上坟一样。 </p>

“卧槽啊！！” </p>

“哎呀不是你也有病吧？什么老公？朋友？你们两个都有病吧？” </p>

路人尖叫着，连滚带爬地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卢森看着路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他为什么说我们是神经病？我们刚才做的不正确吗？” </p>

“没什么不对。”白唯看着他，对他艰难地笑了一下。 </p>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白唯觉得自己笑得一定比哭还难看。他发现身边这个人不仅是个怪物，还是个弱智。放在过去，白唯一定会对卢森刚才堵在门口的无礼无常识、连累他被众人注视感到生气。但现在，白唯想到卢森是一只怪物，那他当个人类世界里的弱智也是应当的。 </p>

……等等，他难道不应该继续为卢森是怪物的事实感到害怕吗！怎么他突然就生气上了，无语上了，还原谅上了！ </p>

白唯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有点扭曲了，他想把卢森从台阶上推下去证明一下自己。但更多的人都看了过来，甚至还有疑惑的保安走了过来。他只能扯了扯卢森的衣袖，压低了嗓子说：“我们快走吧。” </p>

“哦哦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对我们人类世界的很多事情，还是不太明白。”卢森又冒出了一句让白唯很意外的话，“我以为我理解了很多。但现在，我发现我好像什么都不清楚。” </p>

白唯埋着头，用力扯着卢森一路小跑到无人的楼梯间。但等放开卢森的袖子时，他抬头才发现，在他为躲避众人目光，低着头狂走时，卢森那双湛蓝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 </p>

他的心又揪紧了。他以为卢森会说点“你刚才的反应是因为，我害你丢脸了吗？”这样的话。可卢森只是注视着他。 </p>

卢森忽然拍了拍他的头。白唯被吓了一跳，扬起脑袋看向卢森时，他发现他的眼睛像是海水一样广阔。 </p>

“……你在干什么？有什么事吗？”白唯说。 </p>

卢森沉默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事。” </p>

白唯：…… </p>

他继续向前走，却没有看到卢森正有点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似的。 </p>

白唯越走，越觉得头皮发麻。卢森像个幽灵一样跟在他身后。他不像平时那样满口亲爱的，也不扯一些闲事。上升的楼梯让白唯心里越来越不安了，他决定说点什么来打破寂静。 </p>

“你报告取了吗？”他说。 </p>

“没有，但是马上就要出来了。”卢森说。 </p>

白唯：“哦，那我们去取吧。” </p>

这一路上头皮发麻，检查报告自然也没什么好结果……虽然医生喜气洋洋。她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白唯，而后对他说：“恭喜你。” </p>

白唯以为她的下一句是“你老公癌症晚期了”。 </p>

“你老公非常健康！” </p>

“对，对，所有的指标都很正常。现在的小年轻啊，这么关心恩爱啊，啧啧啧……” </p>

“异于常人？只能说是健康得异于常人，哈哈哈。这年头这么好的身体可不多见了！” </p>

“住院？怎么会需要住院，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嘛。哎呀，要是住院了可不就害到你们新婚的小夫夫了，到时候度日如年啊……” </p>

最后医生反而有点疑惑了。她发现白唯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好像卢森的健康让他并没有那么开心似的。终于，白唯脸色苍白地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医生你说他这段时间是不是还是静养一下比较好？多卧床休息，比如，一些剧烈运动，房事就禁止……” </p>

医生：“嘻嘻，原来是想问这个啊。哎呀你们小年轻，自己忍不住还要找那么多沾边的问题就是不问到正轨上。那我就直说了——” </p>

“非常健康！” </p>

“完全可以继续！” </p>

“没有静养的必要！” </p>

白唯：…… </p>

医生：“我还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怎么回事啊，身体好还不高兴？” </p>

白唯不高兴是正常的，谁发现自己阴魂不散的死鬼老公其实是个超能力怪物还能高兴得起来。但卢森也不高兴这点让他心里十分不悦。很显然，他觉得卢森是在介意他的黑历史。 </p>

两人又从楼梯间下去。白唯跟在卢森身后，看着幽暗的楼梯间，忽然很有一种要把卢森推下去的冲动。虽然他觉得卢森没有这样简单就能死，但至少他觉得，只有断腿才能配得上卢森此刻不高兴的脸。 </p>

——罢了，没有必要。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做这些无异于无用功。 </p>

白唯忽然觉得很累，也很不愉快。路过三楼时，白唯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侧过脸看了看，发现一个小孩在打针时将身一扭，从护士手底下逃了出来。她的家长正在左抓右抓，想把她逮回去。 </p>

她的家长看起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女人尚在壮年，脸上却已经满是黑眼圈和黄褐色的斑纹。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卫衣，套着一条紫色的裤子，很明显，她是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在慌忙之中随便套了两件衣服来医院的。那件红色的卫衣上甚至还有很明显的、发黄的奶渍。她左手牵着另一个小孩，喘着粗气，跟着逃跑的小孩跑来跑去。 </p>

“回来！你给我回来！王言敬！” </p>

“我不，我不要打针！”小孩嚎啕大哭着，却很灵巧。他以幼小的身体在楼道里自在地穿梭，钻过每个大人的腿弯和每个狭小的转角。 </p>

追逐声，吵闹声，其他孩子的哭声……卢森见白唯盯着这边看，他说：“我听说儿科病房一直都很吵闹。” </p>

白唯：“嗯，而且一般都很脏……” </p>

他话音未落，那个孩子已经发现了这道安全门，哭喊着向着楼梯间奔来，可他没注意到脚下有层层楼梯。眼看着孩子就要摔下，卢森刚意识到自己应该伸手，却发现白唯的速度比他更快。 </p>

白唯扑过去，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孩子。 </p>

这一下一歪，他们一起摔到了地上——还好是在平台上，没有从楼梯上滚下去。白唯落在下面，当了孩子的肉垫。 </p>

“……” </p>

卢森看见白唯紧皱着眉头。他伸手要去拉白唯。可白唯却伸出没有垫在身下的那只手，指了指身上的孩子。 </p>

“你把他……拉起来。”他说。 </p>

他的声音很稳，任是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声音。 </p>

小孩只是有点晕。他看见卢森把他拉起来，又看见自己的妈妈出现在楼梯间门前，还牵着自己的妹妹，就像是追捕者又来了。 </p>

卢森拉着他的手，要把他交给他的妈妈，眼睛却一直看着白唯那边：“太太，你的孩子……” </p>

小孩却觉得自己仿佛找到靠山一样。他躲在这个陌生的男人背后，好像他的妈妈才是他的仇人：“我不要打针！妈妈坏，叔叔我不要打针！” </p>

这让卢森可有点不知所措了。他说：“太太，我先过去……” </p>

可那个女人像是突然呆住了一样，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孩子的这句话，精神终于到了临界点。 </p>

“你说我什么？你说我什么？”她的脸上露出一种似哭似笑般的表情，“你说我坏？我坏？” </p>

忽然间，她放开了自己牵着同样患流感的小女儿的手，崩溃地坐在地上，大声尖叫起来。 </p>

“那个、那个……女士！女士！” </p>

“言敬妈妈！言敬妈妈，你冷静一点！” </p>

病房里的护士也赶过来了。罪魁祸首的小孩像是被吓坏了一样，扯着卢森的裤子嚎啕大哭，缩在他的身后。场面乱成了一锅粥，连医生跑了过来，看着气质和善的卢森：“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先生……” </p>

他本来是想要麻烦卢森照顾一下这个正趴在他身上哭的小孩。但他很快目瞪口呆地看见，卢森用力地把小孩从他的身上扒拉了下来，然后扔到了一边。 </p>

“这小孩和我没关系。”卢森说着，大步走向楼梯间的另一角。 </p>

“喂！你怎么能……” </p>

“哦，是不是得解释一下？我今天刚意外事故出了重伤，他碰到我伤口了。”卢森头也不回，凉凉地说。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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