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椅后面有道竹帘，竹帘后是一个宽大的露台，一棚凌霄遮荫了半个露台，浓荫中一个个橙黄的小喇叭探头探脑像顽皮的孩子迎风躲闪。</p>
露台后面是一个临河的景观公园，公园不大，却很雅致，每到黄昏，园内有追逐的孩子，有太极的老人，有低语的情人，有轮滑的少年，也有对弈的雅客。</p>
章太和正在凌霄花下站桩，面朝公园，夏暖花开，一身绸质的唐装飘飘，加上白发挽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p>
“爷爷。”章鱼唤了一声。</p>
“是牧渔呀，什么事？” 章太和收了姿势，缓缓吐了一口气，负着一只手转过身来，眼光落在章鱼身上，眉角不由一挑，“你何时破了无相境？”</p>
章鱼道：“就这两天。”</p>
“这两天？”章太和笑道，“年前看你就有踏进无相境的迹象，此后一直不见动静，想来还需些时日，定是缺了什么机缘，怎么会突然间就破境了呢？”</p>
章鱼道：“爷爷可还记得牧渔说过想试手阳晨？”</p>
“如何？”章太和眼睛不自觉地眯了一下，“难道……”</p>
“不错，”章鱼点了点头，道，“我以锁龙骨试手，他同样以锁龙骨应手，我以太极御气，他也以阴阳混元。只是想不到年纪轻轻，他竟高我不止一筹，以铺天威压迫我缚于无形。凡六合境以上高手，举手投足已无迹可寻，可他的气机中却又隐隐有五形显现，所以我才有灵光一现，体会到‘有形求无相’的深意，也算是一种临危顿悟吧，就破了无相境。”</p>
章太和瞳孔一阵收缩：“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巧合？”</p>
章鱼道：“只怕是有意为之——以他的境界，本不该如此着于痕迹，而且，他竟然早就料到了似的，还说了一句‘恭喜，无相境’！”</p>
章太和闭上了眼睛，脑海深处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像，心中喃喃自语道：以境破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p>
章鱼看着章太和，问道：“爷爷，你怎么了？”</p>
“哦，哦——没什么。”章太和轻声叹息，摇了摇头。</p>
这表情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p>
“爷爷，”章鱼盯着章太和的眼睛，问道，“你肯定想到了什么，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跟龙门弃徒燕无声有关系？”</p>
“嗯？”章太和迎上孙子的目光，“你怎知燕无声？”</p>
章鱼道：“年前我破境无门，有一段时间沉迷于龙门典籍中，欲问道前辈的破境心得，其中有一篇提到‘弃徒燕无声，不以心法问道，触怒长老，被逐出门墙’——爷爷，那篇典籍中只有这一句，你给我讲讲这个燕无声——不以心法问道，那又以何问道？”</p>
章太和目光在章鱼脸上停留良久，有心要看些什么出来，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脸疑问，一脸好奇，一脸迷惑。</p>
“正如典籍所载，”章太和坐在老藤椅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茗，说道，“龙门自上古传承至今，万年不灭，以医入世，以武问道，世代坚守大秦族灵魂。寻医一脉，即我章氏，问道一脉，就是燕无声那一脉。”</p>
章鱼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讶然道：“果然有这个人——燕无声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p>
章太和白眉微蹙：“你怎变得如此急躁？”</p>
“对不起——”章鱼面容一肃，轻声问道，“爷爷，我是不是无意中揭开了一个什么疤？”</p>
“这不是疤，这是，”章太和轻叹一声，道：“龙门秘辛！”</p>
章鱼脸上又忍不住讶然失色：“龙门秘辛？！”</p>
章太和示意章鱼关了诊疗室的门窗，说出一段往事来。</p>
“燕无声属问道一脉第三百六十代旁支，此子天资聪颖，根骨奇佳，九岁入道五行境，十三岁堪破六合境，十九岁触摸无相境，成为龙门千年内第一个在二十岁以前堪破无相境的绝顶高手，二十七岁更是探听问道境，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人——龙门始祖盘古问道时年过三旬，他比盘古神还早了三年——问道境是绝大多数问道者的门槛，古往今来多少意气风发的英雄都止步于问道境，远有武当张三丰，近有太极陈长兴，纵是在俗世名声累累，也堪不破问道一境。</p>
“龙门有云，‘一入问道境，半路逢仙人’，说的就是问道境的高手基本上就是民间所说的仙人范畴。当然，这是夸大其辞，但是也充分说明了一点，那就是问道境的高手屈指可数。即使在龙门，自唐宋以来，执掌龙图的守护者，跨入问道境者，也不过区区十数人。也就是说，问道境的高手，属于百年一出的人物。</p>
“燕无声以不足而立之年问道成功，创造了自盘古立龙门以来的纪录，理应接掌龙图传承，成为新一代龙图守护者。</p>
“正如龙门典籍所载，龙图既是大秦族传承万年不灭的灵魂，亦是寻医问道攀登离尘境的终极心法。不过万年以来，真正堪破龙图离尘而去的，除龙门始祖盘古大神，也只有传说中的姜尚姜子牙大仙一人而已。</p>
“但后来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这个龙门有史以来的第一天才便昙花一现般陨落谢幕。二十七年前，也就是燕无声问道成功那一年，龙门对地龙山别院典藏阁发生盗经一案，而那本由历代龙图传承者亲手封印的经典正是墨经——一本授人以旁门左道突破境界桎梏的经典，修炼者轻则入魔，重则丧命，为历代长老视为洪水猛兽——此经典的残页居然在燕无声的枕下发现，这似乎暗示了燕无声一路势如破竹般在二十七岁时成功问道并非那么偶然。”</p>
听到这里，章鱼忍不住问道：“那墨经既然视为洪水猛兽，为何还留存于典藏阁中，不如一毁了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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