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董雪梅的身体每况愈下，对女儿的依赖也变本加厉，这导致棉花料理的更新速度根本快不起来，每个月更新两次已经是董梦能做到的极限了。</p>
无论是拍又或是剪，董梦都得瞒着家里，否则董雪梅一旦发现她与外界的联系，便会担心她像是严海昌一样丢下自己跑了。</p>
蒋文清知道这一切，也看得出董梦在鸟笼里的压抑，但是每每话到了嘴边，想到自己那寒酸的出租屋以及账户上的钱，他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安慰自己，他还有时间。</p>
等他赚到了钱，他便有那个底气带董梦离开了。</p>
在那之后，又是一年多。</p>
作为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棉花料理真实身份的粉丝，蒋文清自然也是董梦最忠诚的观众之一，只是，他没有像是大粉加农列康剪辑和安利的本事，又成天在外跑车，经常在董梦更新的时候，他连信号都没有，等到到了服务区，董梦评论区的沙发也早就归了别人。</p>
看着棉花料理和粉丝们的互动，蒋文清偶尔也会嫉妒，但是，他却不能责怪董梦，只能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要让董梦真真切切地走出那个狭小的厨房，不需要再依仗互联网也可以和外头的世界产生联系。</p>
为此，他拼了命地工作，慢慢地，蒋文清的账户上攒够了十五万，已经可以买一辆国产车了。</p>
而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董梦的那一天，董梦的脸上久违展露了笑容，还了他一张字条，上头写着：“祝我们的未来是星辰大海，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世界。”</p>
在那个小小的厨房里，蒋文清清楚地看到了董梦眼底折了几道的光，里头藏着一些无言的希望和没有问出来的问题，他知道自己应该回答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回答什么，只是……</p>
隔着通向前厅的走廊，他甚至都能听见董雪梅的呼吸，女人明明是那么的瘦弱，但是她的一举一动却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能够轻易牵动着这个屋子里所有人的心神。</p>
蒋文清看着心爱的姑娘，喉咙来回滚动，最终却也只是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最近经常在惹乎拉沟跑车，虽然客人少，但那地方挣得多，下回你和董姨再去，我载你们去……董姨这两年身子也不好，别每次都用走的了。”</p>
而他说完，董梦的脸色立刻便变得僵硬。</p>
这些年，只有一件事可以让她离开阿金，那就是每隔六个月，她和母亲都要一起去一趟惹乎拉沟，将那条路完完整整地走一遍，就好像只要这样做，那个消失了将近十年的人就会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样。</p>
重复着这样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对董雪梅来说是一种执念的抒发，但对于董梦来说，就只是纯粹的折磨。</p>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蒋文清慌不忙想要找补，但董梦却只是垂下眼摇摇头，给这段错误的对话画上了一个安静的句号。</p>
在那之后，日子不咸不淡地往下翻了两个月，蒋文清本来已经看好了车，他给董梦发去消息，但这一次对方没有回，感到奇怪的蒋文清为此回了一趟阿金，然而却只在无人的老成渝里，见到了双目红肿，呆呆坐在前台的董梦。</p>
不知为何，对方的手里，拿着的是那只董雪梅给她的老手机，而她就如同一只失去了内胆的布偶，机械地玩着消消乐。</p>
一瞬间蒋文清就意识到，那个董梦藏了将近五年的秘密，终于还是见光了。</p>
就在两天前的下午，董梦在厨房拍摄时，原先正在外头睡午觉的董雪梅却是忽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p>
这些年，董雪梅就住在董梦的名字里，又怎么可能对董梦在做的事完全一无所知？</p>
当天下午，老成渝没有再营业，孱弱的女人就如同疯了一样，不但砸坏了那只手机，还砸了消毒柜里一半的碗，导致街坊们纷纷在街对面驻足，盯着那道拉下一半的卷帘门，半晌却又叹着气离开。</p>
他们都说，爸爸死了，妈妈疯了，女儿以后要怎么办呢。</p>
在心底里，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董梦必须要呆在这个鸟笼里，去处理那些她从一开始就无法解决的问题。</p>
董雪梅的尖叫一直持续到夜里。</p>
摔破的碗划破她的手掌，但女人浑然不觉，只是抱紧了女儿啜泣不停：“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们家被诅咒了……因为你爸，他已经被怨鬼带走了，难道你也想要丢下妈妈不管吗？”</p>
这场争吵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p>
在蒋文清来到老成渝的那一天，董梦已经将棉花料理的账号卖了，因为急着出手，价格定的便宜，得来的钱甚至不够再买一只新的手机。</p>
而这一回，就连董雪梅都看出了董梦的崩溃。</p>
女人坐在角落里，干枯的眼睛时不时便望向女儿的方向，眼底除了担忧，更多的是不解。</p>
她不明白那个账号对与董梦来说的意义，不过是一些从来没见过的人，还有一堆粗制滥造的菜谱，又没有从中挣钱，又有什么不能放弃？</p>
她更不明白，明明在阿金一切都好，为什么董梦还一个劲地要往外头跑？就像是她爸爸一样，非要出去找不痛快？</p>
更重要的是，董雪梅回想起过去这些年，没有娘家，没有丈夫，她独自一人呆在这间餐馆，断了和过去所有的联系，也还是熬了下来。</p>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崩溃，为什么董梦先崩溃了呢？</p>
董雪梅不懂这些，但是，女儿的表现实在太过异常了。</p>
整整两天，她滴水未进，一言不发，有客人的时候一直炒菜，没有客人的时候便在收拾，从灶台到地板，从前厅到厨房，她全都擦了一遍，要不是最后懂雪梅拦着她，恐怕现在董梦已经将老成渝的招牌都擦完了。</p>
过去十年里，虽说母女俩吵过很多次，但还从没有哪一次，董梦会像是这一次一样缄默。</p>
董雪梅似乎也有些怕了，她难得离开了一次老成渝，坐车去给女儿买来了一只新的手机。</p>
可如今，那只礼物正静静地摆在董雪梅的面前，连包装纸都没拆。</p>
一整天，董梦甚至都没有看一眼那只手机，而这一次，不管董雪梅如何抱怨手机的昂贵又或是买手机的艰辛，董梦都只是沉默着坐在柜台后，对着手里那支老手机发呆，仿佛她是一团空气。</p>
一直到蒋文清来到店里，无计可施的董雪梅才终于等来了救星。</p>
自从留在了老成渝帮工，以前和董梦相熟的朋友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出去上学，也因此，这些年，董梦就只剩下了阿俊这一个朋友。</p>
下午三点，太阳将瓷砖烤得发烫，这本来该是一个值得拍摄的好日子，只是，如今董梦却已经失去了棉花料理。</p>
室内干燥的空气让人窒息，蒋文清看着懂雪梅手上被碎碗划出的伤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董梦领去了厨房，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p>
他明知故问，想给董梦一个发泄的出口，但女孩儿却只是两眼通红地看着他，许久才问了一个问题。</p>
“如果我想离开这里，阿俊，你能帮我吗？”</p>
第47章 蒋文清的计划</p>
董梦向自己求救的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出现在蒋文清的噩梦里。</p>
被迫卖了棉花料理之后，失去一切希望的董梦终于忍无可忍，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笼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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