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神庙

楔子： 齐国，宏元三十九年七月，河内大旱，蝗灾又席卷了江河北部四省，阔野千里颗粒无收，灾荒遍地； 然，苛税杂役日重，百姓中有青壮徙八百里，存者不过十之二三，老弱孺子多有所弃者、哀鸿遍野，易子而食不过寻常，一时，市中大兴‘菜人’，后史载曰：岁大饥,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曰菜人，其中苦楚非为外人道也； 此情此景，落草者无算，揭竿起义者时有，百姓景从； 直到后来，有人说那不是天谴，而是齐王触怒了真正的神仙老爷，招致祸端。 未半年，齐国数千里国土为军阀各自割据，伐交不断，从此山头林立，不复王权； 再三年，由各大军阀联合组成的义军终是攻破了齐国都城，齐王持剑弑杀宫人数十，于宫中纵火自焚； 后十年，最后一路义军在领袖田胜的指挥下携大势占据旧都，更朝异帜，号魏国，立国之日，据说有仙人踏云而至，将早已遗失的传国玉玺赠与新帝，传为一段佳话； 此后，魏国境内名山大泽，不时传闻有仙人出没，一度吸引了无数求仙问道者，却始终无人有幸得见仙颜； 话本里常说，仙凡有别，所以神仙大约只存在于话本中了； 俗世洪流、风云变幻，纵使王朝更替亦不过是时光长河中一道不起眼的小小浪花，人们口口相传下来的唯有一个个古老而又美丽的神话故事，抑或是光怪陆奇的志异趣闻； 山神庙 含云山 孤云峰顶，一座略显破落的山神庙矗立在几颗老松之间； 孤云峰险而不高，常年有云雾环绕，山神庙临崖而立，背后便是百丈深崖，地基两侧外露的青石条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却不见有枯枝败叶堆积于前，可知是有人时常清扫的； 此刻正值晌午时分，炎炎盛夏本该酷烈的气息仿佛尽数被那几颗老松拦截，一阵阵犀利的破风声自前院响起； 只见一道稚嫩身影，披着略显宽松的道袍，手持利剑，正以常人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挥舞着，剑光散落间，令人目光避却，心生寒意； 半日间，舞剑之声只停过两次，每次一刻钟； ‘吱呀…’ 木门被拉开，肩挑木桶的小道士卷起袖子擦着额头细汗，自庙内信步走出，到了约摸两里地外，面前一道清冽的山泉自峻岭间倾泻而下，化作水帘； 小道士先是简单洗了把脸，然后接满水返回庙中，脚步依旧轻盈，如此往复数次； 暮光洒下，山神庙左间搭建的小屋后升起一道青烟，缓缓融入山顶云雾中； 小道士进进出出，一时间繁忙非常； ‘咕噜…咕噜…’ 随着最后一桶沸腾的药汤被倒进小院中的浴桶，整个院子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苦涩辛辣气味； 小道士取出几个小巧的瓦罐瓶子打开后摆在身侧，然后一边搅拌着浴桶中的汤药，一边按照顺序小心翼翼的将瓶内或粉末状、或液态物质倒入浴桶； 不一会儿，随着浴桶内的水温降下，阵阵腥甜气味开始夹杂着药草味道飘出，并逐渐浓烈； 一刻钟后这股味道便彻底掩盖住了药草味，只见小道士胡乱扯下衣袍一跃而起，落在浴桶边沿，俯身试水温时嘴角不自然抽了抽，随即双手撑住浴桶两侧，腿脚相叠缓慢浸入桶中，直至药液漫过脖颈； 小道士面目狰狞，强忍着滚烫药液带来的不适，默默念起心法口诀，调动内息循着早已熟悉的经脉路线行进； 尽管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烧红的大虾，但随着内息运转，一缕缕药力被身体吸收炼化，小道士的面容也逐渐平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拂面、小道士不经意打了个冷颤，这才惊觉浴桶中混合的药液早已凉透，不复初时之浑浊，院中异香也早已散尽，他竟在药浴过程中睡着了！ “真是奇了，以往药浴可是折磨得我痛不欲生，难道药效不足？” 小道士喃喃自语道，随手摆了几个拳架，只觉得劲力通透、浑身轻松，颇有种脱胎换骨的幻觉； “你的《养身经》突破小成，以后药浴就不会那般痛苦了”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道士并未惊诧，仿佛早已习惯了对方的神出鬼没； “终于小成了？感觉还不错，老道士，我现在的功力应该能媲美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了吧” 说话间，小道士眉角微挑、转过头看着正端起陶碗细嚼慢咽的老道士问道，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微不可查的吞咽声，直到一碗清粥下肚，老道士才抹了抹嘴角，回味着说道： “粥尚可，下次不要加参粉了，浪费” “哎？哼！没了，这是最后一点了” 哪怕早已习惯了老道士的沉默寡言，小道士还是忿忿不平，照常收拾完厨房和小院，回到自己房间点燃蜡烛，掏出一本纸页泛黄的书滋滋有味的看了起来，烛光隐约照亮封面上‘大魏英雄传’几个字； 翌日，小道士起了个大早，简单煮了些肉粥下肚，便炮制起昨夜老道士带回的草药； 这些活计小道士早已轻车熟路，都是《养身经》药浴方子中的基础草药，至于其中核心的月心草根粉、赤灵芝汁液以及灵血等几味灵药一向都是老道士直接从含云山坊市带回成品； “老道士，有没有新的武功秘籍？这门《松风剑法》我已经大成了” 瞅了眼安静喝粥的老道士，小道士小声试探道， 自从老道士明言不会教导他修行以来，他黯然之余，对那些话本里的江湖手段兴趣横生，只可惜老爷子不许他下山； 老道士似乎也乐见其成，对于那个不时来找自家乖孙交易的猎户也多了分宽容，换做他人进了这含云山不遭点罪可别想安然离开； 这门《松风剑法》也是老道士在坊市里偶然得来的，放在世俗自是了不起的稀罕绝学，在这散修坊市里确实也不常见，毕竟坊市中普通人并不多； “没了” “噢~” “在你《养身经》大成之前，就不要再分心旁骛了” “啊？” 小道士闻言面色一苦，不禁抱怨道： “这都六年了，我《养身经》才步入小成，要臻至大成那得多少年啊” 老道士恍若未闻，眼底闪现一抹落寞，放下陶碗自顾自道: “你不是一直想修行吗？两年后你若是《养身经》大成，自当有你的机会” “真的？两年嘛…我一定可以的，老道士你可别骗我” 小道士一扫苦闷脸色、雀跃不已，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将这门功法练至大成，要知道《养身经》并非修行法门，无有瓶颈一说，小成之后他的肉身稳固、经脉坚韧，已能承受更强药力，正是趁热打铁、高歌猛进的时候； 这门功法据说是一家宗门炼体一脉的入门功法残篇，炼体一脉没落多年，这种功法甚少有人在意，又是基础养身篇章，还需要价值不菲的灵药，耗时历久，若不是小道士幼时受了寒毒体弱，老道士也不会专门寻来这门功法为他固本养元； 两年后小道士刚好一十六岁，算是抓住了最佳修行年纪的尾巴，一般来说十二岁便可以开始踏入修行之路，宗门、世家基本都只会招收这个年龄段的弟子，资源匮乏的散修们更是巴不得‘笨鸟先飞’，提前开始修行的比比皆是； “你下半年药浴用的灵药我分批放在了玉盒内，分量加了三成，如果你后续感觉效果有所减弱便再加两成” “嘶~三成？还再加两成？死老头你别坑我…” 小道士不禁倒吸口凉气，哪怕他已经功法小成，按照这个药量增幅，那药浴疼痛对身体的折磨强度至少得翻一倍，但一想到大成后才有机会修行，他便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不就是五成嘛？加！必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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