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凡愣是不相信自己没写完的考卷还能拿第一,周西西便反问他:“你说说仁恕之道是什么?”
“仁者爱人,恕者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起背书他还是滚瓜烂熟的,但是他也知道光背书肯定不够,“这些我都写上了,可旁人定然也能写上。”
“哎,这就对了,就是因为你没写,所以才算真的懂了。”
萧子凡丈二摸不着头脑:“西西你别笑话我,我得去问问到底是不是批错了卷子,把别人的当成我的了。”
周西西赶紧给他拉住,天上掉下来的会元公难道还要给丢掉不成?赶紧接着说:“你听我说完嘛。考题又不是让你掉书袋子,而是问你怎么对待南齐国。是不?”
“是。”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仁吗?他们恕吗?金陵台上万余条冤魂,不就是他们的罪证!”
周西西说得有些大声,而金陵台对于北周人来说又是多么惨痛的记忆,霎时间来看榜的读书人都纷纷凑起耳朵听过来。
“他们没学会仁,我们就要教他们仁;他们不懂得恕,我们就要教会他们恕。我一个女子尚且知道捍卫正道涤荡邪门,你们这帮读书人难道不懂得么?”
周西西心想难怪这话要让自己来说,若是通过萧子渊这个大男人的口说出,恐怕不至于这般刺激到他们敏锐的神经。更何况谈及国仇家恨总是个沉重的话题,不少举人秀才都纷纷低头沉思,偏生还有些爱诘难人的狂生反问道:“姑娘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不是正在传道受业,修养文德,好使得远人来服?”
周西西冷笑:“南齐的人来了吗?没来。倒是北周去南齐的人不知有多少。”
这会儿儒生们着实没什么话好说,其实沧州的百姓感觉尤为明显,这几年两国关系有所缓和之后,着实有许许多多的北周人跑到南齐去定居。毕竟那边土壤要肥沃些,气候也要适宜些。更重要的,北周的税赋着实比那边要高出许多。
可是,你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谤议朝廷税赋过高呀,也就只好闭上嘴巴听她吹。
周西西再接着道:“对于不肯安分听古训的人,就不该直接去讲。要先让他们安静下来听,然后再讲。便如先生在学堂里,若你们吵吵闹闹的,他必要先训你们一顿,然后等大家安静了再讲。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可是这个道理?”
其实与她理念不合的、或是不便与女子辩论的都默默自行离开,剩下的都是些觉得她有些意思的。
萧子凡当然不可能走,不过也不怎么信。要按着她的,孔先生该叫大家打架斗殴去了。
周西西也不打算说服那些意见不同的人,只要萧子凡肯听她的就好,于是继续理直气壮地往下说:“他们要真服,也就不必陈兵阵列狼顾我朝。皇帝陛下又何必搬空整个临川屯兵待敌?”
最后几句是压低声音只让萧子凡听到:“所以你看,陛下不也觉着不该再空谈道理么?你这卷子谈到最后不讲道理,正是合了陛下的心意。”
萧子凡听到最后一句时才醒悟过来,原来说到头是因为他机缘巧合地撞上了陛下的心思啊。可他却不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因为他觉得,陛下好像也不合儒门古训。
还好萧子渊在后面默默补刀:“你也觉得陛下不妥是吧?所以咱们更要入朝仕官匡扶社稷,这次你误打误撞地得了这机会,正是天降大任的征兆。千万不能推辞。”
萧子凡已被两人的夹击弄得晕乎,一时间真真跳不出哪个坎儿,最后只好老实地“噢”了一声。
总而言之,事件完满收场。其实能够考中贡士拿下会元,萧子凡无论如何也是高兴的。接下来的便是要奔赴京城,在冬至那天的金銮殿里面见圣上了。叫他更惊喜的是,是年皇恩浩荡,每州三甲皆可赴京,余生刚好排在第三,不日也要与他齐上京城。
同年出得两个金銮殿,数十年来春秋堂里还是头次。孔老先生破天荒地在春秋堂里设宴庆贺,更邀请各位贡士的夫人齐来赴宴。平日衣冠整齐的儒生们沾着些酒气,立马颠三倒四各种发狂,恁地什么话也敢说起来。
就有个同窗借着酒劲与子凡和余生道:“你们二位去得金銮殿,我谢某人就是不服。你们一个有县令当靠山,一个家里边自己有靠山,我要有,我也能去。”
余生喝得醉醉的也不放在心上,劲跟他插科打诨过去。可萧子凡没醉,听在耳朵里刮在心头上,很不舒服。吃到一半自个儿跑出门去,面上尽是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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