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主刘聪得到晋阳的捷报，仍然授予刘曜为车骑大将军，任命前将军刘丰为并州刺史，一同镇守晋阳。刘琨正在击退各部胡人，突然听说晋阳被围，急忙率领轻骑兵回援，已经来不及，于是又逃往常山，迅速派人催促代公猗卢，赶快出兵救援。猗卢命令儿子拓跋六修以及侄子拓跋普根，将军卫雄、范班、箕澹等，率领数万人，作为前锋，自己率领大军作为后应，耀武扬威，直指晋阳。刘琨收罗散兵数千骑兵，从常山前往会合，引导到汾东。刘曜出兵挑战，渡过汾水对阵，刘曜的军队已经饱掠，各自没有斗志，那代兵正像出水的蛟龙，飞扬奋迅，一往无前，杀得刘曜的军队七零八落，东逃西窜。...刘曜还不肯立即撤退，还想上前抵挡，偏偏遇到代国的将领冲入，攒起长矛纷纷刺来，刘曜身上中了七处创伤，竟然掉落马下。汉讨虏将军傅虎，奋勇救援刘曜，击退代国将领，把刘曜扶起，让他骑上自己的马，刘曜凄凉地说：“我已经不能再作战了，宁可死在这里，将军不能没有马，赶快驰回晋阳，请调来大军，为我报仇。”傅虎流泪说：“我傅虎承蒙大王赏识提拔到了这里，一直想着效力，今日正应该拼死效力了。况且汉室刚刚建立，宁可没有傅虎，不可没有大王。”说着，扶刘曜上马，自己步行，希望刘曜到汾水旁，让刘曜渡过汾水，又返回截击追兵，最终战死。</p>
刘曜逃回晋阳，夜里与河内王刘粲，并州刺史刘丰，抢掠了晋阳的女子，出城逃走。刘琨引领猗卢的大军，连夜追击，追到蓝谷，大破汉兵，擒获刘丰，斩杀汉将邢延等三千多人，尸首堆积数百里，只有刘曜与刘粲骑马逃走。猗卢回到寿阳山，命令部众陈列查看尸首，流血满路，山石都被染红。刘琨从营门步行进入拜谢，再次请求进军。猗卢说：“我不早来，致使您的父母被害，未免愧疚。但您已经收复了州境，我军远道而来疲惫困乏，不便再次进军。刘聪还不能消灭，容后再图谋。”终究是外族，怎么肯为刘琨尽力？刘琨也不能勉强，只好举酒饯行。猗卢留下马牛羊各一千多匹，车一百辆，赠送给刘琨，并派部将箕澹、段繁，协助守卫晋阳，自己率领大军北归。刘琨进入城中，收殓埋葬父母的尸骸，立即将刘丰斩首，取血祭祀亡灵，大哭一场。后来看到城中的居民，已经被掠夺一空，一时不能恢复，又担心敌寇再来难以守卫，于是迁徙到阳曲，召集逃亡离散的人员，抚慰创伤，慢慢图谋以后的行动罢了。</p>
且说关中的郡县，自从贾疋、索綝等人起兵匡复，多半已经平定，又将刘曜逐出长安，于是尊奉秦王司马业为皇太子，从雍城迎入长安，创立行台，设置祭坛举行祭礼。（类是祭名。）并建立宗庙社稷，下令大赦，任用阎鼎为太子詹事，总揽朝政，加封贾疋为镇西大将军，遥授南阳王司马保为大司马，兼任秦州刺史。（司马保是司马模的儿子，见前文。）尚书令司空荀藩，仍然担任原职，让他统摄远近事务。荀藩的弟弟荀组担任司隶校尉，代理豫州刺史，仍然沿用永嘉年号，秉承皇帝旨意行事。而且当时距离怀帝被掳走的时候，已经隔了一年，中原长久没有共同的君主，海内还怀念故君，又没有强大的宗室可以推举拥戴，所以海内的臣民，除了成汉两国之外，都沿用永嘉六年的年号。</p>
究竟怀帝被掳到平阳后，如何处置，应该补上叙述说明。怀帝被汉兵拘禁，由呼延晏押送到平阳，汉主刘聪登上宫殿接受俘虏，堂而皇之地高坐。呼延晏先进入禀报，刘聪当然欣慰，当面加封呼延晏为镇南大将军。呼延晏拜谢完毕，站在一旁，随即呼唤左右押入怀帝以及晋臣庾珉、王俊等人。怀帝到了这里，身为俘虏，不得不向刘聪行礼。庾珉和王俊跟随怀帝下拜。刘聪狞笑道：“我父亲与你先帝有交情，应当从宽饶恕，你们可以在这里居住，听我的命令就行了。”怀帝与庾珉、王俊两人，又不得不叩头称谢。国君应当为国家而死，何必到敌虏的宫廷，况且后来还是不能生存呢。刘聪于是命令他们退居别的房间，派兵看守，一面宣称诏令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嘉平，封晋主为平阿公，晋臣庾珉、王俊，为光禄大夫。怀帝也只好忍辱含羞，做了胡虏的臣奴。好不容易寄居了一年，汉皇后呼延氏去世，宫内发丧，汉臣当然吊唁送葬，晋君臣也未能免例，大约也是低头送丧，这就不用详细表述了。</p>
先是刘聪与单太后私通，非常亲昵，太弟北海王刘，实在看不下去，屡次到宫中规谏单后，（回应二十二回。）单后又恨又羞，竟然患病，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刘聪悲痛万分，足足哭了好几天。后来听说单后病死，是因为刘规谏所致，不免与刘产生矛盾。刘聪的皇后呼延氏，又另外有一种想法，时常忌恨刘，有一天，对刘聪进言道：“父死子继，是古今的常理，像陛下即位，实际上继承高祖的基业，为何现在立一个太弟呢？臣妾担心陛下百年以后，刘粲兄弟将没有后代了。”不立太弟，也未见刘粲等人果真能留下后代。刘聪半晌才答道：“容我慢慢考虑。”呼延皇后又道：“事情拖延就会生变。太弟看到刘粲兄弟渐渐长大，必定会不安，万一有他人挑拨离间，灾祸马上就会发生了。陛下能够容忍太弟，太弟未必肯侍奉陛下。”刘聪应声道：“我知道了。”单太后有个哥哥叫单冲，曾经在汉担任光禄大夫，平时出入宫廷，已经有风闻，于是到东宫见刘，没说话先哭泣。刘惊讶地问是什么原因？单冲才与他密语道：“关系疏远的人不能离间关系亲近的人，主上已经有意河内王（刘粲），请殿下抢先退让，以免陷入危机！”刘惊道：“河瑞末年，主上因为嫡庶有别，曾经让位给我。我因为主上年长，所以推奉他，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兄终弟及，有什么不可以？就是刘粲兄弟将来继位，也如同今日。如果说关系疏远的人不能离间关系亲近的人，我想子弟的关系，相差无几，主上也未必爱儿子而憎弟弟呢。”（还在梦中。）单冲见刘不肯相信，于是默默地退去。只是刘聪虽然听信妇人之言，有意废掉刘，但回忆单后活着的时候，如何温柔妩媚，如何亲爱，又不觉耳热面红，不忍心废掉刘。这样拖延了一两年，呼延皇后得病身亡，想必是忧死的。少了一个太弟的对头，越发把之前的事搁置起来。</p>
而且刘聪本就好色，自从单后死后，广泛挑选名门女子，充实后宫，等到呼延皇后死后，就命司空王育的女儿为左昭仪，尚书令任顗的女儿为右昭仪，大将军王彰的女儿，中书监范隆的女儿，左仆射马景的女儿，都是贵人，右仆射朱纪的女儿为贵妃，都佩戴金印紫绶，轮流侍奉。后来又得知太保刘殷，家中有很多美女，女儿二人，孙女四人，都是天生丽质，秀丽绝伦，于是想要一起纳入宫中，充作嫔嫱。不问尊卑长幼，倒也算豁达有容。太弟又单独援引同姓不婚的古例，上书恳切劝谏。刘聪于是转而询问太宰刘延年及太傅刘景，两人只知迎合，便齐声答道：“太保自称出自刘康公，是周朝的卿士，（见《春秋左传》。）与陛下同姓不同源，为何不能纳娶？”刘聪听了大喜，便召入刘氏的两个女儿及四个孙女，拜两个女儿为左右贵嫔，地位在昭仪之上，四个孙女为贵人，位次在贵嫔之下。六个美人儿，同时入宫，引得这位汉主刘聪，应接不暇，整天深居简出，很少听闻外事。朝廷大臣的陈奏，总是让中黄门收进，交给左右两贵嫔裁决。两贵嫔一名刘英，一名刘娥，隐含着娥皇、女英的意思。（尧的两个女儿叫娥皇、女英。）刘殷本是晋臣，以前是新兴太守，陷没在汉廷，历任侍中、太保，并将两个女儿及四个孙女，全部献给刘聪，谋取荣耀谄媚，这也是无耻到了极点。（应该斥责。）</p>
不久刘聪授予晋主仪同三司，加封会稽郡公。庾珉、王俊，依次加官晋爵。晋君臣入朝拜谢，刘聪请他们一起饮酒，从容地对晋主说：“你以前当豫章王时，朕在中原，曾与王武子（即王济的表字。）见前文。拜访你，你曾经给朕展示乐府歌，又带朕进入射厅，一起比试技艺，朕得到十二筹，你和王武子都得到九筹，你赠给朕柘弓银砚，现在可还记得吗？”怀帝答道：“臣怎敢忘记，只是遗憾当时没有早认识龙颜。”（亏他厚着脸皮说出。）刘聪又道：“你家的骨肉，为何屡次相互残害？”怀帝道：“这是天意，实在不是人为。大汉将要顺应天命，所以为陛下自相驱除，如果臣家能守住武帝的基业，九族和睦，陛下又怎能平定河洛呢？”刘聪不禁大笑，饮酒到黄昏，竟然叫出小贵人刘氏，赏赐给怀帝，并且对他说：“这是名公的孙女，现在赐给你做妻子，你要好生对待，千万不要轻视！”说到这里，又转嘱刘氏几句话，当面封她为会稽国夫人，让怀帝当晚领走。光阴容易，转眼冬去春来，次年元旦，刘聪在光极殿大宴群臣，让晋主改穿青衣，在旁边斟酒。怀帝受不了这种耻辱，满面羞愧。庾珉、王俊，当时也在列，禁不住悲伤痛哭起来。刘聪顿时恼怒，把他们斥退。等到怀帝斟酒完毕，也令他退下。过了一个月，有人告发庾珉、王俊，说他们阴谋变乱，将要召刘琨进攻平阳，刘聪立即派人拿着毒酒，毒死怀帝，并杀了庾珉、王俊。总计怀帝在位四年多，做臣虏一年多，去世时三十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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