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子，你干嘛去？” 少年惊得后退一步，右手在裤兜内鼓弄，“我...撒尿去。”</p>
沈青冷笑，“豆子家有茅房，跑外头上啥，莫非没安好心，想干坏事。不成，晚上得找豆子...爷好好聊一聊。”</p>
“欸，别~”</p>
少年拽住沈青，从兜里掏出四枚5分钱硬币，灰乎乎的，却泛着油光。</p>
“我叫李业，是北边周洪镇的。</p>
今年，镇里遭了水灾，大豆没啥子产量，等交完公粮，更剩不了多少了。</p>
偏偏，我家有仨个男娃，胃口还都出奇的大。</p>
我爸经李启爷（卖茅草的）介绍，借了一辆三轮，载着我和李乐，来安宁村学木匠手艺。</p>
分出去两张嘴，也不顶用呐，我家土墙裂了一道五指宽的大缝，保不齐哪天就塌了。</p>
我忧心家里，就...勤劳肯干，讨好张家人，想让师父提前教学真本事，也好早一点翻修房子。</p>
这不，张叔身酸口渴，我哥给他捏肩，我...张叔手头紧，我就拿出自己最后一点积蓄，打算去村头小卖部打点散酒。</p>
张叔一高兴，在师父那美言几句，提前教学...说不定真能成。”</p>
学木匠，讲究三年零一节，即拜师满三年之后，再过一个年节日，这门手艺就算学成了。</p>
其中，年节日并非指春节。</p>
老一辈人，爱用儿月初一、端午、中秋，将一年分成三节，越过节点，便是度过一个年节日。</p>
沈青惊讶挑眉。</p>
若拜豆子奶为师，学习针线活，讨好张建民，提前习得技艺计划，估计能成。</p>
但豆子爷...估摸会延长教学期限，毕竟，讨巧，等同于浮躁，豆子爷需花更多时间，考察徒弟品行，磨炼他们性子。</p>
到底是孩子心性，考虑问题不周到呐。</p>
沈青嘴角轻扬，“你爸，希望你们哥俩苦个几年，习得技艺傍身，做木工赚钱，让家里日子变得更好？还是希望你俩...整日游手好闲，给啥吃啥，没吃的就闹腾，浑浑噩噩的过日子？”</p>
“当然是第一个了。”</p>
李业不带一点犹豫。</p>
“我大姐叫李安，二哥叫李居，三哥叫李乐，我叫李业。‘安居乐业’，就是我爸对我们最大的期许。”</p>
沈青：“事，发生在自家人身上，就看得门清，发生在旁人家，眼前就隆起一座山？</p>
张建民，也就是你口中的张叔，本就在歪道上走着，你俩又是按摩，又是买酒，跟送一双好鞋，助他在歪道上走得更远，有什么区别？</p>
试问，有哪一位父亲，瞧见一伙人，助儿子在歪道上走远，还会发善心，满足那伙人的愿望？</p>
你俩整这个，倒不如...把师父交代的活干好，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抽空，用边角料制点小玩意，展现钻研精神和木工天赋。</p>
兴许，能提前学到点真东西。”</p>
轰---</p>
李乐如遭雷击，全身发麻发僵，心中翻起骇浪。</p>
只想着顺从、讨好张家人，却忘了考虑...这种行为在师父眼里，是好还是坏了。</p>
李乐收起硬币，感激的看向沈青。</p>
“大哥，多谢您的提点，不然，我就走岔路了。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p>
沈青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谢，便回了自家小院。</p>
……</p>
枫杨树下，张建民躺在摇椅上，哼着欢快的小调，享受着肩颈按摩。</p>
【小枣树，弯枝枝，上面爬个小闺女。想吃桃，桃有毛，想吃杏，杏又酸，想吃花果面掸掸。粗糠搅细糠，捏的窝窝长翅膀，嘟噜儿飞到枣树上。】</p>
李乐，长相和李业相似，椭圆脸、单眼皮、红脸颊，就是...个头略微高个2~3厘米。</p>
他一边听着‘小孩摘甜枣’的民谣，一边践行弟弟的叮嘱，勤恳的给张叔按摩。</p>
张建民惬意翘起二郎腿，老东西，咋不早点收徒，这样的话，自己就能早一些体验被人伺候的感觉。</p>
忽的，余光扫见李业进院了，亢奋道：“这么快...就把酒打回来了？”</p>
“没有。”</p>
李业讪笑挠头，不得罪人的说辞，他早已备好。</p>
“我走到半路，发现裤兜破了一个洞，钱，也不知道掉哪了。想着我刚来，小卖部老板不认识我，定不会同意赊账，就跑回来了。”</p>
说完，拉着李乐，来到一根水桶粗的木头旁。</p>
“哥，师父下地薅豆芽前，交代咱俩把木头的树皮扒了，赶紧弄吧。等师父回来，发现树皮没被扒掉，觉得咱俩偷懒，可就遭了。”</p>
“好，听你的。”</p>
李乐自知脑瓜子笨，外加李父曾叮嘱过，凡事听李业安排，是以，他格外听弟弟的话。</p>
张建民却不乐意了，“回来，按摩，哪有按到一半走人的？”</p>
“张叔，师父交代的活，当学徒的不敢不干呐。要不，我俩先扒树皮，吃完饭，再给您捏肩捶腿一个小时。”</p>
张建民太阳穴凸凸地跳，“那会儿都睡觉了，给鬼按摩啊。”</p>
“那要不先给您按摩，师父一回来，您就上前帮忙解释，说...央我俩按摩，才耽搁了扒树皮。”</p>
选第一个，今天不能享受按摩。</p>
选第二个，能享受按摩，但有可能会挨一顿揍。</p>
张建民思索片刻，瞪了兄弟俩一眼后，起身回了屋。</p>
呼---</p>
李业暗松一口气，他还真怕张叔继续纠缠下去。</p>
“小业，不是商量着，要讨好张家人，让师父提前教手艺嘛，咋还逆着张叔意思呢？”李乐眼神迷茫。</p>
“哥，事情有变~”</p>
李业朝亲哥揽肩附耳，将刚才聊天时，领悟到的心得，说给对方听。</p>
心得：不掺和旁人家事，听师父的话，闷头苦干，寻机展示天赋，当然，前提是要有。</p>
李乐听得似懂非懂，但明白一件事---师父的话，大于张叔的指令。</p>
须臾，兄弟俩分开，拿起家伙事，着手扒树皮。</p>
那树皮，是灰色的，表面布有凸起的竖棱，很硬，拿菜刀都划不破。</p>
凿刃，抵住树皮，挥锤砸凿，凿出一条裂缝。</p>
凿刃，挪到裂缝末端，重复刚才行为，直到这条裂缝连接木头的两端。</p>
接着，单脚踩住木头，防止其乱滚。</p>
凿子斜插进缝内，将凿子和木头的相抵面，视为支点，握紧凿柄，向上一抬，令一小部分树皮，脱离了木头。</p>
随即，凿刃往深处插去，继续上抬，就这样，一点点扒下整张树皮。</p>
枫杨树下，兄弟俩卖力的忙活着。</p>
另一边，晾衣绳旁，沈青抻开麻袋，握紧袋沿，向上一举，套住4小捆高粱穗。</p>
解开系于晾衣绳上的4个活结，‘红绸’没了牵扯力，开始往下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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