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爷温声道：“好徒弟，师父去见一个故人了。”</p>
“几时回来？”狄斫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道。</p>
“可能不回来了。”板爷摸了摸他的头，“你也会有徒弟，以后可别太任性，顾着点身边的人。”</p>
“那师父再受我一拜。”狄斫说着就要翻身下床，却被板爷按住了。</p>
“以后清明、中元少不得要拜的，先睡吧。”板爷语气淡淡的，说完转身出了门，再也没回来。</p>
狄斫怔怔望着门口，良久才有动作，他坐起来鞋都来不及穿好，只趿拉着布鞋小跑到板爷的房里。</p>
床上的人仰躺着，面容安详像是睡了，只是胸口再没了起伏。</p>
琼姨起夜喝水，余光瞥见一个浅色的影子在走廊里一晃而过，她心一惊，又立刻定了神，若无其事地回了房。</p>
烟雾弥漫整个房间，宿白在烟雾里静静坐着，活人不能在烟雾里久待，时间一到他就让付宗明回自己房间去睡了。</p>
忽然他察觉到烟雾中有一丝波动，迅速看向门口。一个身着长衫的青年人走了进来，面带笑容，清俊儒雅。</p>
宿白愣了很久，才有了些眼前的事确然是真的的感叹，他低声叫到：“板凳。”</p>
板爷会心一笑，走上前来：“这么多年，又听到有人叫我板凳了。”</p>
板爷出生于一个木匠家庭，姓张，家中行三，兄弟几个按照桌、椅、板凳排列，还有人笑言，再生一个那可就得叫小马扎了。可惜板爷还没见着有小马扎，就遇上了荒年，家里养不起孩子，就将板爷送给了路过家门的道士。</p>
“我跟我师父走的时候也还是个小不点，想不到这么快……感觉我师父走了都没多久，现在就又轮到了我。”</p>
“你……”宿白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p>
板爷一挥手打断了他：“别说多话。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我听话的二徒弟！”</p>
宿白忍了忍，没忍住：“你当我听不出来是在占我便宜？”</p>
“咱们还计较这些做什么。你在山上可是我说一不敢二的，现在你这样我得检讨，是我这个师父没做好。”板爷揶揄道。</p>
“你也算瞧着我长大的，可不晓得我见着你这么高——”他伸手在与腰齐平的地方比划一下，“我心里有多乐呵。我也看你长大一回，扯平了不是。”</p>
宿白也跟着笑起来，释然道：“也好，你寿终正寝，是喜事。到时候请判官给你寻个好人家，再投生，可不要过那种成日喝稀粥的清苦日子了。”</p>
“早年是清苦，一个人活得没劲。后来有了你和阿斫，才算咂么出点人味来。”板爷说起来，眉毛扬得高高的，“阿斫小小年纪就能挣钱养我哩！”</p>
宿白无奈道：“那你当年还下那么重的手？我看他都不该给你送终，听说他亲手打了一副棺材给你，你也配躺？”</p>
板爷摆摆手：“我下手总比见着他死好，你又不是不晓得……算了，现在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我只盼着阿斫这下半辈子过得好。”他颇为得意地摇头晃脑，“没了我，他一定能过得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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