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人话音甫落,一旁的白玉贞就迫不及待地托起白素贞的玉腕,挽起衣袖,帮她戴好。左瞧瞧,右看看,啧啧有声,赞不绝口:“妹妹戴上确实漂亮。”白安人也连连夸赞道:“玉腕配玉镯,真般配。好看,好看……”母女三人一直欢到中午,白安人留二人在房中用过午饭,四人才又回到白玉贞的闺房。
到的天晚,白太公果不食言,差人通知玉贞小姐说要为干女儿设宴接风洗尘。白玉贞自是喜出望外,道声“晓得了。”教来人稍等,便与白素贞又刻意打扮一番,这才带着春燕、喜鹊,跟着前来传话的两个老妈子去了前院。
时天已傍黑,客厅里点着几根粗壮的蜡烛,门口挂起两盏纱灯,但见灯火通明,光影摇曳,别有一番情趣。屋子正中摆放一张八仙桌,上首坐着白太公老两口,左右两边四位女客,想是七姑八姨府中骨肉至亲。菜肴尽已摆好,六人坐在那里正扯着闲话,见白素贞等人进来,便停住话头,左右女客忙起身迎接。双方客套几句,白玉贞便与白素贞齐齐行过大礼,却才并排坐在席口的位子上。女客们又没话找话地将二人大大夸赞一通,白太公这才宣布正式开席。
白太公命丫鬟倒酒,侍立在白安人身后的两个使女便走到桌前,一个执起铜壶,一个擎着杯盏,十分熟练地给每人面前斟满酒。白太公端起酒杯道:“在坐的都是骨肉至亲,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今日这个筵席只是给干女儿接风洗尘安排的。首先,在这里我要感谢上苍,赐我白家一个乖巧女儿;再就是祈求天地神只大显威灵,尽快得到女儿失散亲人的消息,使其早日骨肉团聚。这第一杯酒我就先祭奠天地神灵。”说完便转身将杯中酒浇奠到中堂供桌前,虔诚地行完大礼,却才返身入席。白太公手中酒杯刚一落桌,执壶的丫鬟便又将其斟满,复又举起酒杯,示意白安人亦端起酒杯,方才说道:“我们这杯酒,敬她姑她姨能来捧场。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说完仰脖一饮而尽,女客们忙端起酒杯,有的轻轻呷上一口,有的象征性地将杯挨挨嘴唇,即便落杯,其中一人谦辞道:“都是自家亲戚,就不要讲究那些俗礼了。”余下三人亦齐声附和道:“就是……就是……”白太公道:“话虽如此,但该讲究的礼数还须讲究。玉贞,先替你姐姐敬大家一杯。”白玉贞佯装不知,故意道:“那个姐姐?”白太公道:“白练不是你姐姐吗?”白玉贞道:“她不叫白练,也不是我姐姐。”白太公道:“却是为何?”白玉贞起身离席,拿起面前的酒杯,笑吟吟地走到白太公身旁小声说道:“要知端的,先吃女儿这杯酒再说,否则免谈。”白太公无可奈何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子还给女儿,夹了一块肥肉送进嘴里,边嚼边说:“现在可以说了吧?”白玉贞道:“其一,我给她取名白素贞——”|白太公听了,将那块还没嚼碎的肉囫囵咽下,急急说道:“白素贞——好名字。这个名字起得好。”白玉贞咯咯笑道:“那就烦劳你再吃一杯,我再告诉你其二。“白太公叹口气道:”确是把你惯坏了,就知道蹬鼻子上脸。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十分高兴地只手接过一口干了。一旁的白安人笑骂道:“也不是小孩子,就不要教你姑你姨看笑话了,赶紧把一句话说全和。”白玉贞道:“都急得啥子嘛——真不好玩。这其二嘛,也要怪你,将我生的恁早了些,比她大了两个多月。我应是姐姐,她才是妹妹,先前叫的几声姐姐确实是亏大发了。我寻思……”白玉贞话未说完,就被席上发出的一片哄笑声打断。待笑声停歇,白太公忙抢过女儿的话头问道:“此话当真?”白玉贞言之凿凿回道:“这还有假。我俩同属蛇,我是四月八出生,她是六月十五出世。大家都给评评,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白太公道:“既然你是姐姐,就更应该先替妹妹敬酒。”白玉贞小声嘟囔道:“倚大欺小,横竖都是你有理。我看你是偏心癀又犯了。”白安人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你说的甚话?”白玉贞道:“与你害了一个病——喜新厌旧,别再问了。我就吃些小亏,先行敬酒还不成吗?”
在众人轻笑声中,白玉贞提起桌上闲置的那把酒壶,从爹娘处开始,逐个敬了一圈酒。接下来白素贞依样画葫芦,口里甜甜的叫着爹爹、娘亲、姑姑、姨姨……也会敬酒,也能夹菜,大家对她赞不绝口,高高兴兴地推杯换盏,场面热闹,其乐融融……
敬酒已毕,女客你推我让,欢声笑语,白太公觉得坐在那里有些碍眼,显得不尴不尬,便故意摸摸肚皮道:“今天高兴有点贪杯,我这肚子里都能养鱼了,实在是坐不住了。你们慢慢吃,我就先告辞了。”女客们口头挽留几句,便由他自行去了。
白太公一走,大家自是轻松了许多,说话不再忌讳。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一桌子女人,旁边还有各人的贴身丫鬟,十几个女人处在一起,自然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插科打诨,各逞其能。你说些奇闻异事,我道些家长里短,热闹非常,加之又带了几分酒性,人人乐不思蜀,一直闹腾了半夜子,方才尽欢而散。
回到闺房,春燕要给白素贞安设床铺,却被白玉贞拦住,说她们二人要同榻而眠,心中暗暗着急,独自坐在前厅门口,好不容易等到白玉贞如厕,忙蹑手蹑脚紧随其后,在茅房对她小声说道:“我劝小姐还是不要与她同睡为好。”白玉贞问道:“为啥?”春燕道:“我总觉得这白素贞的来历有些蹊跷,她不光长相与你一般无二,出现的也太过古怪。那天早上我第一眼看到她时,锦褥绣被睡得正酣,可当我带人过去时,那些华丽的被褥不翼而飞,踪迹全无,当时我见人多便没有说破,一直隐忍着。小姐你也用心想想,这怪异不?”白玉贞听了,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你抓住了她的啥子狐狸尾巴,原来却是这等子虚乌有瞎话。我看八成是你睡昏了头,看花了眼。她一个落难之人,哪来的锦褥绣被?别再胡说八道了。”春燕被怼,也不分辨,仍然固执地说道:“反正你不能与她同睡。”白玉贞道:“为什么?”春燕道:“怕她对你不利。”白玉贞道:“那教她睡哪里?”春燕道:“就让我与喜鹊陪她睡。”白玉贞道:“你们三个一张床能挤下吗?再说,我与她无冤无仇,凭啥要加害我?此话以后休要再提。”春燕还要劝说,可白玉贞已起身出了茅房,又恐怕被白素贞知觉,只好将话咽尽肚内,悄悄跟在她的身后,不再则声。回到闺房,春燕眼睁睁看着她们二人同床安眠,无计可施,只好叹息一声,熄灭烛火,掩好房门,提心吊胆地回到自家卧房。掀开帐子,喜鹊已酣然入睡。春燕用手推了几下,喜鹊只是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又呼呼大睡,气得她骂了句“死猪。”便踅摸上床,扯过被子紧挨着喜鹊躺下,因心怀鬼胎,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直到天快明时,方才迷迷糊糊入睡。
“害的啥懒病,日上三竿了还在挺尸?看看人家喜鹊,一锅水都快烧开了。”春燕睡得正香,却被一阵喝喊声惊醒,忙一把掀开蒙着头的被子,揉揉惺忪睡眼,一骨碌坐起身子,见是两位小姐站在床前,刹那间满面通红,嗫嗫嚅嚅地说道:“不……不好意思……小姐们怎起得恁早?”白玉贞故意唬着脸道:“你还在说梦话?瞧瞧——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要是还嫌早,睡到中午就合适了?”
春燕火急火燎地穿好衣裙,套上鞋子往外就走,边走边说:“不是那话……”白玉贞追问道:“你干嘛去?”春燕结结巴巴回道:“内……内急,去茅房——”看着她的一副苦瓜脸,白素贞忍俊不禁,“咯咯”娇笑起来,惹得白玉贞也开怀大笑。在欢快的笑声中春燕狼狈地逃出卧房,赶往茅房。当她回来时,只见喜鹊已端来热汤热水,伺候两位小姐梳妆打扮,便悄悄地去下处净了手脸前去帮衬。虽然挨了奚落,但见白素贞谈笑自若,言来语去,比起昨天更是亲热几分,玉贞小姐又安然无恙,总算是将一颗紧悬着的心落到实处,暗自窃喜,埋怨自己心眼太小,疑神疑鬼,差点闹出乌龙笑话。
白素贞住在白府,与玉贞小姐为伴,衣食无忧,过得舒适惬意,自然是乐不思蜀,春风得意。只是那些被派去打探她失散家人消息的下人陆续回来,皆说无有音讯,起初白太公恐怕白素贞知道了发急,遂嘱咐家人不可在她面前提及。其实,此本为子虚乌有之事,后来偶尔言及,白素贞听了也毫不在意,反倒将白太公抚慰几句。白太公自然是十分快慰,分明得到解脱,也就不再当回事了。
白玉贞与她朝夕相处,情感日笃。二人是同食同宿,形影不离,就像一奶同胞的亲生姊妹似的。那白素贞精怪出身,天资聪颖,乖觉伶俐,心灵手巧;白玉贞先教她习学针指女红,再教她琴棋书画,孰料她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不多时日就将白玉贞的全部本领悉数学会,有的还要比她高上几分,喜得她逢人就夸,赞不绝口。白素贞本性淳朴,心地善良,待人一团和气,做事十分勤勉,阖府上下人等无人不喜欢她。知晓内情的人都要在白太公面前伸出大拇指,赞他福大命大造化大,得了个乖巧孝顺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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