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队怎么不来放电影呢?……”
正在走廊里打着骆驼绒的母亲、阿古、黄英、宋玉珠都抬起头来,看着马淑兰。
“淑兰,你想看电影了?哪天我领着你到街里去,让你看个够。”
“我不想到街里看电影去!……”
“淑兰,电影?里什么电影都有。”
“那我也不愿意去!……”
宋玉珠觉得马淑兰有点怪,她低下头打骆驼绒。一对喜鹊飞落在院子里,它俩又飞舞起来,落在窗前,相互亲吻了一下。喜鹊的飞舞又把她带入了那个夏季的美丽夜晚,带入了卡佳的家庭舞会上,苏里和她随着优美的舞曲旋转着;她喜欢苏里优美的舞姿和他黑色的头发,在他火焰般的眼神里,她目光低垂,但她总想抬起头,偷偷地看他一眼,但她不敢抬起头来,直到苏里大胆地在她脸颊上亲吻过,她才羞涩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珠是那样黑,闪现出来的目光又是那样的明亮、那样的迷人,宛如夜空上耀眼的明星;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散发出来的气息与众不同,有如秋天的石榴树上的石榴散发出的酸甜的味道;他和她告别时,他消失在大门外的脉脉含情的眼神,仿佛星星一样在夜空中升起,又在夜空上消失,她的心完全被苏里的眼神俘虏。
电影队该来分场放电影了,为什么还不来呢?苏里!该死的苏
里,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来?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来?我也软弱,为什么我没有去认他?为什么没有去找他呢?他在哪里?他在哪里?今生今世唯一让她心动的人。
“岫蓉,骆驼绒比羊绒暖和,你能纺成线吗?”
“阿古,你还用问吗,岫蓉在农村七八岁的时候就会纺棉,她当然会纺线了。”
“玉珠,俺会呀,可是没有纺车。”
“岫蓉,你忘了吧?我家洪德会做木匠活。”
她说完在走廊里喊“于洪德!”,他两手沾满油,从阿古家走出来,
站在门前。吴邪从屋里也走了出来。
“玉珠,你一会见不到老爷们就想得慌,你俩快回家亲热去吧!”
“你又钻出来了,冬天不下雨呀?……”
“玉珠,不下雨,我也能冒出来,只要听到你的声音。”
“于洪德,你现在去给岫蓉做一个纺车,让她纺骆驼绒。”
吴邪抓住于洪德的胳膊说:
“洪德,该吃饭了;吃完饭再做。”
“不行!我说现在做就现在做!”
于洪德推开吴邪的手,向走廊的西面走去,他去选择木料。
“哎呀,阿妈呀!……”
吴邪吊起嗓子喊道。脸上悲哀的如丧考妣。
“洪德呀,你这辈子做一次老爷们!行不行?我求求你了!”
吴邪嘶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难听极了。
“小豆杵子,你要是跟了我,我把你治出拉拉尿!”
吴邪没有等到她说完话,他早已回到屋里。
“玉珠,你找的丈夫多好呀!不多言不多语的,不吸烟不喝酒的。”
“好是好,我喜欢有脾气的有性格的男人;我也希望洪德和我打仗,可他偏偏像软绵绵的一团棉花,你怎么捏他都捏不出他的性格。”
宋玉珠凄凄艾艾地说。于洪德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门心思做他的活。
“玉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母亲把扒完的骆驼绒放在大筐里。阿古只是默默地听着,脸上始终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吴邪,他矮得像个豆杵子,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本事?真是让人想不到,真是让人想不到!”
宋玉珠说着,和母亲她们一起走进阿古家。吴邪和张宏武把做好的菜都摆满了桌子。
“于洪德!吃饭吧!”
张洪武在屋里喊道。
“大包,他不喝酒;他饿了,自己会来吃饭的。”
“玉珠,再等会吧!姚侗和老大还没来呢。”
“他俩酒喝得少,别等他俩了!”
母亲的话正中张宏武和吴邪的下怀。
“咱们先吃。”
吴邪和张宏武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
“这是驼峰肉,都尝尝。”
“左红有口福,她中午吃上了驼峰肉,听说她高兴得喝醉了。”
“能不喝醉吗,不看看是谁给她的肉。”
黄英和宋玉珠一边吃,一边讽刺吴邪。
“吴大哥,这回他可露脸了,许场长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张宏武把吴邪说得飘飘然了。他嚼着驼峰肉,眯起小眼睛,嘴唇啜得酒碗喳喳地响。
“英子、玉珠,这是驼蹄肉,吃点吧;骆驼蹄子把那八个人都踢得东倒西歪的,我把它的蹄子割下当下酒菜。”
“吴邪,我们都知道了你的能力,你就绕弯子吹捧自己吧!”
“你有能耐再把那一对成精的狐狸逮到,我和黄英请你喝一个里拜的酒。”
“英子、玉珠,这可是你俩许的愿;我要是逮到两个狐狸,你俩要不兑现承诺呢?”
“我俩就是这骆驼蹄子!”
黄英和宋玉珠的话,刺激吴邪的眼睛里放射出一道道兴奋的光芒。
“成精的狐狸做成的围脖相当带劲!吴邪逮到狐狸,我给你俩做围脖。”
黄英和宋玉珠兴奋地端起酒碗和吴邪碰了一下,她俩都仰起头喝干一碗酒。马淑兰似乎从遥远的世界里回到了现实中。她脱口而出:
“狐狸皮的围脖有那么带劲吗?……”
她梦呓般的问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恁们今天咋这么高兴呢?”
曹老大、于洪德、父亲走进屋里。
“兰子,人家都笑了,恁咋没有笑呢?”
“我?……”
马淑兰似乎想说什么,她又咽回去。
“岫蓉,我把纺车做好了。”
于洪德坐在饭桌前,他的眼睛看着宋玉珠。
“洪德,你快吃饭吧,你老婆脸上有饭吗?”
“吴大哥,恁先别说话,有一件高兴的事俺没说呢。”
“曹老大!谁不让你说了?你婆婆妈妈的,快说!”
张宏武急切地说道。
“许场长和姚大哥谈过话了,让他当一号网的工长。”
“一号网的工长?那是整个达赉湖渔场的霸王网,每年冬天打鱼都是第一。”
“许场长这么信任你,你不简单呀!”
“岫蓉,祝贺你!”
黄英、宋玉珠、阿古惊喜地说道。
“姚工长,这回你当大工长了,前途无量!喝碗酒!”
吴邪给父亲和曹老大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酒。
“姚工长,凡是能当上一号网的工长都提拔了,你将来也是分场场长。”
父亲和母亲只是沉默地听着。
“大包!姚工长当场长,跟你有啥关系?”
“这话说的?我接光呀!”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就知道接光,你赶不上豆杵子有能耐!”
黄英越挖苦他,他反而越高兴,仿佛表扬他一样;他肉吃得香,酒喝得甜。
“岫蓉,把骆驼绒纺出来,我给姚工长他们织骆驼绒的手套,袜子,脖套;他们打冬网的时候,手、脚、脸都冻不了了。”
“阿古,你给打冬网的织;我们不打冬网的也得有哇?”
“大包!你们不打冬网的要那玩意干嘛?”
“玉珠呀,我和吴邪逮狐狸。”
宋玉珠被他噎得说不出来话。
母亲离开了阿古家,回到家里坐在纺车边纺骆驼绒。天黑下来了,大地上起了风,吹得窗户微微地颤抖,草原上传来野兽的嚎叫声。母亲已经习惯了东北的冬天,虽然外面冷得滴水成冰,但是屋里热得像夏天一样,比起老家里的条件要好得多;老家的冬天,屋里不烧火,临睡前,在屋子的中央烧起一堆麦桔,烤烤手、暧和暖和,如果仍然觉得冷,在被窝里支撑起来烤火的竹筐,把火盆放在竹筐里,把棉被放在竹筐上,烤暖和后,撒掉竹筐和火盆,钻进热乎乎的被窝里,那算是冬天里最高的亨受。如今,母亲坐在外屋地,炉火烧的屋里的温度达到二十五度以上,她只穿了一件小衫。
纺车一圈圈地转着,缠在纺车上的驼线和纺车的声音把母亲带回她的老家:冬天的季节,村里挖地窨,地窨里暖和,地窨的入口用棉被盖住,在里面点上煤油灯,妇女们坐在地窨里纺棉。母亲和姥姥坐在地窨里纺棉,觉得特别的温暖和幸福。大人们说着话,母亲纺着棉,听着纺棉车的声音,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母亲有时坐在地窨里纺棉一直纺到天亮,看到地窨口挤进来的第一缕晨曦和听到第一声公鸡打鸣,她的心宛如早晨的阳光一样灿烂、明媚。母亲把驼线缠在线板上,一大筐驼绒马上快要纺完了。
父亲回到家里,劝母亲明天早上再纺。他喝了点酒,倒在炕上睡着了。母亲把剩下的驼绒纺完,已经是下半夜,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晚,仍然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纺车……
第二天,母亲把纺完的驼线抱到阿古家。
“岫蓉,你纺得太快了!我以为你还不得纺一个星期呢。”
母亲和阿古学习针织活,给父亲、曹老大、于洪德、张洪武、吴邪都织了手套、袜子和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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