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场里的人都传说是左红和春花一次次地害你。”
“那都是谣言,我觉得左红和春花挺好的;我被蛇咬和中毒的时候,她俩还来看我。”
母亲抱起我。
“看看你的儿子吧。”
父亲把我抱在怀里,我一动不动我凝视着他。
“姚侗,你回来了,该给孩子起个名字了。”
父亲抱着我在地上走了一圈。
“孩子是在菜园子边的草原上出生的,咱俩就叫他‘园原’吧!‘园’是菜园子的‘园’,‘原’是草原的‘原’,岫蓉好听吗?”
“我不识字,名字很好听,菜园子和草原都有了,很有纪念意义。”
母亲接过我,亲着我的小脸蛋说:
“园原,你爸爸给你起的名字好听吗?”
“园原,这个名字起得好!”
黄英脱口而出,她和宋玉珠,阿古、马淑兰、春山走进里屋。
“姚工长有文化,起的名字很有意义。”
阿古把我抱起来。
“小园原,你说是不是?你长得胖嘟嘟的,多招人喜爱,多有魅力呀。”
“我要抱园原!”
春山伸出双手,抓住阿古的衣服。
“春山,你抱不动园原!”
“妈妈,我能抱动园原!我能抱动园原!”
他急得在地上踢脚。
“春山能抱动园原。”
阿古把我递给了春山。
“园原出生的时候胖,我出生的时候瘦。”
他把大家都说笑了。
“小兔崽子!你记得你出生的时候吗?是我虐待你了吗?你胡说八道!”
“园原,我带你上山抓鸟。”
他的头碰着我的额头,我疼得哭了。
“小兔崽子!把园原惹哭了。”
她把我抢过来,抱在怀里。
“园原,好孩子,咱不哭,娘娘打春山这个坏蛋;春山,你还不滚蛋。”
“我妈妈才是坏蛋!她从小就不给我做饭吃,饿得我像蚂蚱的腿,我要是生在姚婶家多好呀。”
他说完,学着蚂蚱的蹦跳,蹦出家门。
“小兔崽子!和他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有良心!”
黄英骂道。
“岫蓉,春山喜欢你家,你把园原送给英子,让英子把春山送给你。”
“玉珠,你问问岫蓉舍得吗?我把园原饿瘦了咋办呢?”
“姚工长,你别做饭了,我们姐妹们伺候月子,你上班去吧。”
阿古看到父亲在外屋地做饭,她急忙走到外屋地,她和马淑兰为母亲煮了鸡蛋,熬了小米粥。
“我家里没有鸡蛋和小米。”
“这都是我们姐妹们拿来的,够你两个月吃的。”
马淑兰给母亲扒着鸡蛋。
“淑兰,你别扒鸡蛋了,我吃饱了。”
“岫蓉,再让淑兰给你扒两个鸡蛋,你得吃六个鸡蛋,六六大顺,好好补补身子。”
宋玉珠把扒好的鸡蛋放在小米粥里。
初夏的夜晚凉爽宜人,屋里飘进了野草和野花的清香,布谷鸟在草原上唱着布谷、布谷的歌谣,昆虫在草丛里不住的鸣叫,河泡里的青蛙对着月亮发出呱呱的歌唱,一个多么美丽又令人遐想联翩的夜晚。
“岫蓉,给园原照张相吧,给爹寄去,他早就盼望见到他的孙子。”
父亲把母亲带入了老家的土地,带入到了吃着窝窝头就咸菜的穷苦的日子里,而吃不饱饭,整天饿着肚子,经常晚上饿得睡不着觉的艰难的时光却成了他俩最美好的回忆。
“姚侗,不知道爹和弟弟妹妹们现在能吃饱饭了吗?”
“咱俩每月都给老家寄钱去,他们饿不着的。二弟今年十月份结婚,三弟初中快毕业了,妹妹找到了婆家,已经定婚,明年出嫁了,日子会一天天过得好。”
“姚侗,等到三弟结完婚,把爹接到咱们家,给他养老送终。爹为了把家里的孩子们都养大,他一直都没有续弦,想想爹这辈子够不容易了,咱们以后要好好的孝敬爹。”
母亲把被子盖在她的脸上,她流出了眼泪。我躺在被子里哇哇大哭,母亲抚摸我的脸蛋,轻柔地说:
“园原,不哭,快快睡觉。”
我的哭声虽然变小了,但仍然在哭泣。母亲把我抱在怀里,给我唱着童谣;我又哇哇大哭,哭得更厉害了。父亲起身的时候,母亲说:
“姚侗,你累了一天,我哄孩子睡觉。”
母亲走到外屋地,唱着童谣,抱着我晃悠。我的哭声比原来的更大了。她怕我的哭声影响邻居们的休息,只好抱着我走到分场院外,在院外来回走动;我的哭声一夜都没有停止,而母亲抱着我一夜未眠。
清晨,她的脸上和手臂上被蚊子叮咬的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包。母亲抱着我回到家。父亲听到门的响声,他从炕上坐起来。
“岫蓉,你一夜没有睡觉?”
“园原哭了一夜,我怕影响邻居们休息,把孩子抱到分场的大院外。”
她困倦地说。
“你放下孩子,睡会了觉吧。”
母亲把刚熟睡的我放在炕上,我又哇哇哭了。
“岫蓉,把孩子给我,你睡觉。”
父亲抱起我,我又哭了起来。
“姚侗,孩子还是离不开我,你吃完饭上班去吧。”
母亲接过我,我反而不哭了。
“园原到底是什么回事?不能离开你的怀抱里,晚上哭一夜,不能这样下去。”
我连续哭了三个夜晚,母亲抱着我在分场的大院外三个夜晚没有睡觉,而且我三个白天都在她的怀抱里,只要换成父亲或是黄英她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醒来,哇哇大哭,像春夏秋冬一样准时、像春夏秋冬一样的有规律,把母亲累得憔悴不堪,身体消瘦了,精神萎靡不振。父亲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脸庞,把我从母亲的怀抱里夺过去:
“园原,看把你妈累成啥样?你别哭了,再哭我把你扔到山上喂狼吃!”
父亲横眉瞪眼地说。我哭得更厉害了,以致于哭断气。
“姚侗,把孩子给我!你吓着孩子了!”
她拉下脸,怒气冲天地喊道。
母亲把我抱在怀里,好像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依不饶地说:
“姚侗!你要是再对孩子这样,我们娘俩回关里,再也不回来了。”
“岫蓉,你发脾气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发脾气。”
在外屋做饭的宋玉珠和阿古走进里屋。
“岫蓉,我抱园原吧!”
宋玉珠接过我,我又哇哇哭了。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把他……”
母亲拿起炕上的笤帚,怒怼父亲,他把话咽了回去;母亲把笤帚摔在炕上。
“阿古,园原老是哭,是不是他被狼吓着了?”
“是呀,我怎么没有想过呢?”
“都是岫蓉养的狼崽儿,吓得园原哭,我把两个狼崽儿弄死!”
父亲拔腿就往外走。
“姚侗!你要敢把狼崽儿弄死,我就把孩子扔到山上去!”
“岫蓉,狼崽儿的妈妈差点没把你们娘俩吃了,你怎么还护着狼崽儿呢?”
他又要往外走。
“姚侗,你要敢弄死狼崽儿,我把园原扔到山上去!”
母亲抱着我也往外走。
“岫蓉,我不弄死狼崽儿,我把它们放回草原。”
“那也不行!”
母亲横眉冷对,吼声如雷。她抱着我趴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园原是妈生的,狼崽儿也是妈生的;他们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狼崽儿的妈妈想吃掉我,和它的狼崽儿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对它妈妈的仇,要报复给它的狼崽儿?老天爷也不会原谅我们!狼崽儿有什么罪?它们有什么罪?……”
“岫蓉,你别哭了,你别发这么大的火,把孩子吓坏了。”
我在母亲的怀里,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她,反而没有哭。
“这孩子太神奇了!岫蓉发这么大的火,他不哭。”
“真奇怪,他看着她妈妈笑呢。”
阿古和宋玉珠的话,使父亲的肝火熄灭了。
“岫蓉,我觉得园原不是怕狼;他还有别的原因。
阿古说着走到窗前,凝望着蔚蓝色的达赉湖。她倏地扭过头来。
“我知道园原为什么哭了,他是大白鲢托生的,大白鲢是想他了,天天夜里在湖水里翻腾,搅得他睡不着觉,所以园原天天夜里大哭不止。”
“阿古说的有道理。姚工长,岫蓉,咱们抱着园原到湖边吧,让大白鲢看看他?”
母亲抱起我,她和父亲、宋玉珠、阿古来到了湖边。湖水静的像一面镜子,没有一丝的波澜。母亲抱着我面向湖水,远处的湖水上涌起了微波,向着湖边涌来。
“岫蓉,你看,湖水飘起了浪花,大白鲢真的来啦!”
宋玉珠惊喜地说道。
大白鲢停在湖边,它静静地潜在水里,两个眼睛凝视着我,许久许久,它跳出来,嘴巴张开,似乎在呼唤我的名字,恋恋不舍地落在水里,激起一片波浪,向远方游去。
“大白鲢是有灵性的动物,园原真的是它脱生的?”
阿古望着湖水,仿佛是问天空。
母亲抱着我到湖边见到了大白鲢,我夜里没有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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