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到新开湖里去打网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渔村,渔工们聚在一起的时候;父亲打网的事情就成了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姚场长投资那么多的网箔,听说他借了不少钱;他能把投资网箔的钱挣回来吗?”
“肯定挣不回来!新开湖和水泡一样的大,你想想,水泡里能有多少鱼?”
“哎呀!姚场长这回可赔大了!”
“不在家享福,非要打网,这回他真的倾家荡产了。”
渔工们抽着烟,坐在院里七嘴八舌地说道。
他们说的话很快地传遍了整个渔村,却成了姜树枝、于福田、曹老大和于洪德打麻将的借口,妻子们整天地骂他们没出息,胆小鬼、窝囊废,让他们学习父亲的精神和追求,和父亲一起去打网,而他们却都得意地说,“新开湖里没有多少鱼,姚场长会赔得砸锅卖铁。”妻子们也都听到了渔村里的人们的议论,她们在丈夫面前哑口无言了,再也没有底气和自信说服他们,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父亲在新开湖里每天都能打到二十吨以上的大鲤鱼,而且网兜里倒出的虾堆积成山,发愁卖不出去的消息传到了渔村里,那些退休在家的渔工们都坐不住了;他们都放弃了自家菜园里的活,撺掇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相互打听着:
“听说新开湖里出鱼出虾了?比以往达赉湖里的秋网打得鱼都多的不得了。”
“我侄子到新开湖去倒虾,他说每天都能出一百多吨。”
“ 哎呀!我打了一辈子鱼,秋网从未打过这么多的大鲤鱼,拉虾最多超不过两吨。”
“姚场长可发大财了。”
他们由原来的嘲讽和不屑瞬间变成了眼红和嫉妒了。
“姚场长打网挣大钱,咱们也打了一辈子鱼,干啥不织网打鱼挣大钱呢?”
一个渔工的提议都让他们兴奋了起来,都张张落落地买网线织渔网,挣大钱的欲望膨胀得越来越大,让他们每天都吃不香睡不着觉了。
曹老大他们的妻子积压在心里的怒火终于发泄出来了,她们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得他们狗血淋头,索性不给他们做饭了,把他们的被褥扔到院里,让他们滚出家门,和麻将去过日子。
正当渔工们凑齐了钱,风风火火地去山东买网线的时候,父亲出车祸的消息传来;他们却犹豫不决了,但挣大钱的欲望却让他们成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群汉子。他们联系到了山东的网线商,把钱打到了网线商的账号上,等待着发货、等待着织网、等待着挣大钱。
曹老大他们听说父亲出了车祸,他们一改往日灰溜溜的样子,竟然大摇大摆地走回家了,敲着饭桌上对他们的妻子说,“你骂我胆小鬼,没有勇气跟随姚场长去打网,这回好了吧?姚场长在新开湖出车祸了,他的尾椎骨摔碎了,永远地瘫在床上了。唉!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放着太平的日子不过,非得去打网?唉!后半生糟罪的是谁呢?是岫蓉!她这回就更累了,围在姚场长的床前端屎端尿吧。我不去打网对了吧?没有后半生给你添麻烦吧?”说得他们的妻子都目瞪口呆。
渔工们听说了父亲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他们都吓得面如土色,挣大钱膨胀的欲望渐渐地消失了,马上给山东的网线商打电话要求退货退款,一场发财梦就此结束了。
正当整个渔村里的人都在叹气着母亲穷苦命、劳累命和破财命的时候,父亲出院回家了,当他从汽车上走下来的时候,看到他的人们都惊呆了;他们简直不能相信: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竟然能站立起来、竟然自己能打开院门走进院里去。这一爆炸性的新闻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渔村,那些退完货的渔工们以为人们在说谎,把他们当成猴耍,故意地让他们难堪;他们都来到父亲家的大门口,从敞开的大门里看到了父亲正在院里练习走路,他们差点没惊掉下巴;父亲在院里看到了他们,招手让他们进屋来唠会儿嗑的时候,他们悲哀的莫过于此。
左红,梁春花在曹老大家的院里择菜,她俩听到了母亲和父亲的对话。
“姚场长出院了?”
梁春花放下手里的菜说:
“咱们去看看岫蓉!”
马淑兰从菜园里拎着一篮子菜走过来说:
“要想看看岫蓉,咱们不早就去了吗?”
她把菜篮子放在地上,秋风吹起了她的满头白发,她气喘吁吁地说:
“一个月没见到岫蓉了,咱们不愿意到医院去见岫蓉,都怕看到姚场长成了植物人、都怕看到岫蓉悲伤的眼泪。”
左红拿起了一捆韭菜择着说:
“岫蓉的命好苦呀!给孩子盖了房,结了婚,该享福了;姚场长却又摔成了植物人,让她的后半生咋过呀?……”
马淑兰抹着眼泪说:
“岫蓉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好日子来了,姚场长……”
她泣不成声,嘤嘤地哭了。
“姚侗,医生建议你要静养,快进屋躺着吧。”
“一个月没出过病房的门,我在院里溜达溜达。”
她们听到了父亲能走路的时候,都惊呆了。
“姚场长能站起来了?”
“植物人能站起来吗?”
左红和梁春花的眼珠都不会转动了,呆滞在眼眶里。
“走!咱们过去看看。”
马淑兰说着拉起她俩的手向父亲家跑去;当她们跑进院里,看到父亲站在院里的背影,都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的呆立着。
“左红!春花、淑兰,你们进屋吧!昨天园波捎来了几条鱼,中午给你们炖鱼吃。”
母亲微笑着说。
“姚场长?……”
母亲手指父亲说:
“你们别再为姚侗担心,他的摔伤治好了;你们看,他不是好好的吗?”
父亲一边向屋里走一边说:
“你们快进屋吧!尝尝新开湖里的鱼是什么味道。”
她们亲眼看到父亲已经痊愈了,而且健康如初,植物人传说的谎言在她们面前被彻底地戳穿了,积压在她们心里的怒火猛然间燃烧了起来。
“于福田个b养的!他拿着撒谎当挡箭牌;我让他再打麻将,我找他算账去!”
左红骂咧咧地向麻将馆走去,梁春花和马淑兰怒气冲冲地跟在她的身后。
曹老大、姜树枝、于福田和渔村里的一个渔工悠闲地码着牌。
“姜工长,咱们每天打打麻将,喝点小酒该有多好呀!”
“谁说不是呢!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
曹老大打出了一张牌说。
“我在乌都鲁分场打了一辈子鱼,临退休的那一年手绞在马什里。”
他伸出了右手。
“你们看看,绞下去了四个手指头,分场的人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秃爪子,真是倒霉透顶了。”
他摇着头,一脸的悲哀和不幸。
姜树枝打出了一张牌,秃爪子推倒牌说:
“胡了!”
秃爪子胡了一把牌,他更加的兴奋和得意了。
“我这点伤残算的了什么吗?比起你们姚场长来,——那简直是毛毛雨啦。”
他抓起一张牌又打了出去。
“退休在家好好休息嘛,打打麻将,喝点小酒该有多滋润!姚场长偏偏想不开,挣着命地去打网,这下……”
他看到了打出的一张牌,于福田刚要抓牌。
“小手别动!胡了!”
秃爪子的情绪更加的高涨了,他搓着两手说:
“这下可好了,姚场长再后悔、再哭天抹泪,也不会站起来了,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吧!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是他自己作妖作的,落下个植物人的下场。”
左红一脚踹开了门,咣当一声响,惊得秃爪子手里的麻将牌掉在地上。
“你们才在床上吃喝拉撒呢!你们才是植物人呢!”
左红怒怼道。
“左红,你不讲理的劲儿又上来了?姚场长瘫在床上,渔村里的人谁不知道呢?……”
“姜树枝,你放屁!你撒谎!”
左红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太可怕了,吓得姜树枝站了起来。
“左红,你千万不要掀麻将桌。”
姜树枝惊恐地说道。
“我稀得掀麻将桌吗?怕脏了手。”
梁春花挤到前面,鄙视地看着于福田。
“三位大嫂,我们都退休了,闲在家里无聊,出来打打麻将,娱乐娱乐。”
秃爪子说着就伸出来右手,举到她们面前说:
“我打网时落下的残疾,不当吃不当喝不当玩吧?姚场长再想吃再想喝再想玩,他这辈子都别想了,躺在床上不死不活不苶地过着自己的下半生吧。”
“姚场长成植物人了吗?你们都是胡说八道!你们都到姚场长家看看去;他在家里给我们炖鱼呢!”
他们倏地站起来了,惊疑地看着左红,姜树枝猛地哈哈笑了起来。
“说我们胡说八道?你是瞪着眼睛说瞎话!”
左红一把拽住姜树枝的脖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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