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年轻的继承人神色很冷淡的被簇拥在中央，他似乎不太被人这样包围着，又或许他本来就是那么傲慢。 </p>

但古拉注意到，王子的余光在留意到他时，微微冲他笑了，那口型好像在说—— </p>

您还好吗，古拉神父？ </p>

他很好，古拉以飞快的速度晋升成为了一名高阶的神职人员，比当初安迪的亲戚还要高。 </p>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p>

善良的付出总有回报。 </p>

他在角落，也笑了，向那位光彩照人的主角举杯。 </p>

希望未来一切都好。 </p>

醇香的酒液浸透了这个华美的夜晚，权力的盛宴总是伴随着必不可少的繁华。 </p>

封瑟带着微醺的酒气，埃尔维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期待他明天的加冕。 </p>

这也是暗示性的在向他说明他即将收取自己的代价。 </p>

嗯…封瑟已经在考虑过河之后怎样把桥顺利的拆掉了。 </p>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展露笑颜，表示自己明白了，旁人看着他们一派和平，只是不知道两人心中的想法是怎样的。 </p>

躲过了那些如苍蝇般令人厌烦的贵族。 </p>

封瑟倚在细长的窗棂旁，眼眸半开半阖，眼底似乎沉着若有若无的迷醉，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p>

帷幕下一片深红的阴霾，蛰伏多久的人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很慢，像是怕惊扰他一样。 </p>

明明是想走向他的，但是脚步忽然顿住了，保持着一段距离，却又不肯继续走了。 </p>

他有所感觉。 </p>

封瑟的醉态立马消失不见，他眼睛沉沉的盯着那个人看。 </p>

华服，王戒，王冠。 </p>

——那是即将退位的国王。 </p>

两人对视。 </p>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深黑瞳孔倒映出大片斑斓，色块沉默融合，偶尔闪烁一点晶莹的微光—— </p>

封瑟看着那位眼角带泪的老人, 一头金发早已泛白, 眼珠混浊，他还未褪去华美的服饰, 神色衰颓的却像个失忆者。 </p>

他太苍老, 太瘦弱了。 </p>

以至于, 那顶沉重的王冠压在他的脑袋上，更像是身不由己的枷锁。 </p>

明天它就要属于自己了。 </p>

——他是它的下一个束缚者。 </p>

酒精让封瑟的脑袋还有点混沌，但这不妨碍他伸进兜里，平静地向对方递出手帕。 </p>

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愣了老半天, 终于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眼角那滴要掉不掉的眼泪终于坠下来。 </p>

那双望向他的绿眼睛更加湿润了。 </p>

国王从未那么小心地使用手帕，像对待一件珍宝，擦了几下后, 叠好攥在手里。 </p>

布满黄斑的手背有几条狰狞的青筋浮现，说明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p>

接下来, 他试图对封瑟开口。 </p>

“孩子……” </p>

干渴的喉咙挤出沙哑苍老的声音。 </p>

“没有什么事的话, 我先走了。” </p>

封瑟的声线犹如无波澜的古潭。对陌生人和自己不感兴趣的人，他向来都是那么冷淡。 </p>

哪怕知道这个老人已经在那片帷幕下注视了他许久，一步也不曾离开过。 </p>

国王本能的被噎了一下。 </p>

原本浮起希望的神色又暗淡了，他说：“我…是有事来找你的…就一会儿, 不会打扰你明天的日程。” </p>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祈求。 </p>

太过卑微了。 </p>

这放在一位对孩子有多年亏欠的父亲来说正常, 但他面前的是一位国王。 </p>

被上一个世界心狠手辣的国王蛊毒不清的封瑟沉默了一下子，随后道：“你说。” </p>

国王：“你明天就要加冕成为国王了……” </p>

顿了顿, 他感慨道：“我就知道她和我的孩子是不会差劲的，你那么优秀，哪怕是神明的宠爱，你也是靠自己的努力就得到了继承人的位置…你的母亲会问你骄傲的…啊，我好像说的太多了。” </p>

他又说了很多话，最后像是怕封瑟行他唠叨，戛然而止。 </p>

“还有，我很抱歉，孩子。” </p>

他为十几年的亏欠而道歉。 </p>

“我已经错过太久了，没能早早的把这个继承人的位置给你，让你受了很多苦。但，我或许还能做一些补救…” </p>

可惜的是你真正要道歉的那个对象听不见了。 </p>

真正的纳塞尼尔早就被他封瑟代替。 </p>

他没资格对那些自己没经受过的事发火，同时，也不能代替对方原谅。 </p>

他是个合格的听众，一直听这个老人絮絮叨叨的讲话，听他讲自身的愧疚，还有隐晦的国王自己也为他骄傲的意思。 </p>

“跟我来吧，孩子。” </p>

“你是下一任的国王，是时候该知道这个秘密了。” </p>

老人的声音本就很轻，但此刻又压低了三分，好像是在害怕惊扰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p>

苍老瘦弱的国王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通往长廊的门口，用眼神示意他跟过来。 </p>

封瑟有过迟疑，但是观察了许久，对方没有要害他的意思。而且他也有一些疑问想解答，说不定这些王室的秘闻能够帮到他。 </p>

见机行事，对方想害他，那就砍死。 </p>

如果有便宜不占，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p>

于是，他跟了上去。 </p>

那片帷幕继续沉默的垂下来，红丝绒的布料坠着流苏，随风微微摇晃。 </p>

哗啦—— </p>

一只手重新掀起了它。 </p>

修长的骨节上戴着属于枢机主教的权戒。 </p>

一双简约白色的靴子停留在了这里许久。 </p>

靴子的主人向长廊看去，柔软的衣角略微卷曲弧度，上面还烙着教廷独有的鎏金色暗纹，一闪而过。 </p>

琥珀色的眼睛久久地凝望。 </p>

密网状的道路四通八达。 </p>

绕过王宫迷宫似的长廊，有国王在前面一直引路，封瑟在后面跟随，走了很久。 </p>

墙壁上的白蜡烛被吹灭，残留一缕袅袅的烟，国王翻下了银制的烛台。 </p>

沉闷的咔嚓声连续不断地从面前一块平凡无奇的墙壁后传来，听上去很像是机械齿轮的咬合。 </p>

墙壁拉开了一条缝隙，越来越大，像是野兽张开它的巨口。 </p>

一道门赫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p>

里面没有照明，深邃的黑暗在道路尽头长久徘徊。 </p>

两人走了进去。 </p>

国王顺手提起了放在地上的灯盏，暗淡的火光为他们指引前方的路，驱散了霸道的阴影。 </p>

又是一成不变的行走。 </p>

封瑟是不太喜欢多话的性格，国王充当引路人的责任，没有多余，所以两人间总是一片死寂。 </p>

不是谁都不想搭理谁，而是没什么话好说。 </p>

两边的墙壁都很朴素，没有贴花纹细致的墙纸，都是一派的平整光滑。 </p>

这条路非常非常的长，比刚才在外面走过的路还要长上几倍，也不知道当初修建时到底花了多少人力。 </p>

一束光芒乍现，洒落进了人的眼睛里。 </p>

封瑟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比起来时的黑暗，这里犹如直面太阳一样光亮。 </p>

他好像踏进了一条流淌着财富的河流。 </p>

已经分不清光亮是来自头顶的复古天窗还是眼前无数宝物的折射了—— </p>

金灿灿的钱币堆成了小山，镶金嵌玉的宝剑和杯盏随意的摆放，色彩各异的宝石不值钱地扔的满地都是，眼前流光异彩的景象，宛如一颗颗斑斓的星辰落在了人间。 </p>

封瑟的每一步都踩得用力，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那些令世人疯狂觊觎的财富好像随时会把他给淹没。 </p>

他本来还以为国王是带他来见识王室的宝库。 </p>

但后来—— </p>

国王双膝弯下来，直直地跪在了一根石柱托起的黑曜石盒子前，头颅低下。 </p>

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几缕华发散落在额间。 </p>

神情非常的恭敬。 </p>

听说国王是个虔诚的信徒，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封瑟此刻绝对不会以为他在对什么圣物祷告。 </p>

因为他在说的是—— </p>

“伟大的祖先，请保佑您的后代，我作为弑神者的后裔，带来了所中意的继承人。” </p>

苍老的声线还在继续低喃。 </p>

死寂却如同瘟疫一般在封瑟的周身扩散, 他的眼珠都因为震惊停止了转动，徒留停滞的光。 </p>

——什么叫弑神者的后裔？ </p>

弑神弑神…如果他是后裔，那么他所谓的祖先已经杀过神了吗？那个神被他杀死了吗？ </p>

等等—— </p>

那么圣洛尔节上的神迹怎么解释？ </p>

他可不认为那是人造出来的骗局。 </p>

封瑟太过惊讶, 以至于思绪短暂崩坏。 </p>

没多久, 随着睫毛微微地颤抖，黑金混杂的瞳孔晃动, 眼球干涩的弧面被涂抹上湿润。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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